“昨日多謝軍爺相救,草民家里沒什么值錢的東西,還請軍爺不嫌粗陋。”
那老婦人有些膽怯地看著他。
卻不知為何,婁碩竟從那溝壑縱橫的臉上看到了真切的期許與感激。
方臨淵遠遠地就看見了這一幕。
婁碩一雙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擱了,像是懷里抱了一捆炸藥。那老婦人直沖他道謝,言語間似乎在說自家孫兒請了好大夫,昨天夜里就退燒了。
小兒向來不好養活,老婦人想必是真心感謝婁碩。這么一大籃糕點,看起來還熱騰騰的,怕是老人家一夜都沒睡,特意做出來的。
那邊的婁碩嚇得一迭聲地說“你收回去,我不要,你快點拿回去”
方臨淵握拳遮了遮嘴,壓下了嘴角浮現的笑意,撥開人群走上前去,按在了老婦人一個勁往婁碩懷里推籃子的手上。
“阿婆,我們軍中有令,這東西不許他收的。”方臨淵正色道。
“這”那老婦人面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動作也停在原處。
方臨淵淡淡瞥了婁碩一眼,說道“若私收百姓財物,是要罰軍棍的。”
婁碩幾乎傻在了原地。
又打這安平侯是有多恨他,是不是非要打死他才滿意啊
他回過神,幾乎要從原地跳起來“這不是我要收的,是她硬要”
那老婦人也慌張地解釋道“怎能打這位軍爺呢將軍有所不知,是昨日草民的攤子被撞倒了,是這位軍爺”
她兩只手著急地揮動著,方臨淵不動聲色,從袖中拿出了一錠銀兩放在了老婦人手里。
“既他拿了,這次就罷了,但下不為例。”他說。“這籃糕點只當我買下送他了。”
老婦人又直說自己不能收他的錢。
“您若不收這銀子,我便只好按軍法處置他了。”方臨淵正色道。
那老婦人果然被他嚇住,連連沖他擺手。
“孩子病后需要進補,這些銀子您便拿回去,給孩子多買兩斤肉吧。”方臨淵說道。
那老婦人一迭聲地又是道謝,一步回頭地才被方臨淵送走。
方臨淵側目,看向了旁邊提著籃子的婁碩。
“這糕點雖不值什么銀子,卻是她真心謝你。”方臨淵說。“給你便收下,但莫要讓她吃了虧。”
婁碩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你不是真要處置我,是為了讓她收買糕點的錢”
方臨淵有點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這紈绔子弟心眼不算壞,但腦袋笨得實在不適合為官。
婁碩嘀嘀咕咕地低頭看向手里的籃子“謝我干什么又沒幾個錢”
旁側的方臨淵卻淡淡地看向一旁“而今這條街上,想要謝你的不止她一人。”
婁碩不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便見那拿著冊子的番兵被好些個攤販圍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先恐后地給他講自己花朝那夜的見聞,比比劃劃地跟他形容胡匪的模樣。
也有不少收攏好家當的攤販,非要給路過的番兵手里塞東西,直道他們辛苦。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一把干果、幾顆早杏的,卻教他們推都推不開。
婁碩何曾見過十六衛這般模樣。
他們從來都是打馬過街,趾高氣揚的。攤販行人們從來只有小心避讓的份兒,生怕驚了他們的馬,或是擋了他們的路。
百姓畏懼他們,他們也理直氣壯地當霸王。卻是從沒想過,比起被感激、被擁戴,趾高氣揚的日子竟其實沒什么意思。
婁碩又轉頭看向方臨淵。
他打馬回京那日,街頭巷尾都在傳頌他的事跡。當時他們弟兄幾個坐在酒樓上,朝著他縱馬而去的背影嗤之以鼻。
“海口夸功罷了,什么名將,都是自己吹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