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上鴉雀無聲。
方臨淵抬眼“我說得不夠清楚”
“是我等謹遵將軍號令”
方臨淵擺了擺手,讓他們就地解散回家。
“將軍,這些冊子我替您送到案上吧”旁側的衛兵說道。
方臨淵道“不必,你回去吧。”
“是,將軍。”
“啊,對了。”方臨淵又道。“派人去兵部尚書府上說一聲,除正當請假獲批的休沐之外,誰打招呼都算無故離崗。無故離崗接連三日,那便是我也保不住他們的烏紗帽了。”
那衛兵一愣“這,將軍兵部尚書是”
“你只管去傳話。”方臨淵道。“這話是我說的,與你沒有干系。”
“是。”那衛兵欲言又止兩回,應聲退了下去。
這些番兵可以完成任務便甩手回家,方臨淵卻惦記著圣上的囑托,不敢有分毫松懈。
他自留在了衛戍司里,將這些冊子上的口供整理完全。
這些百姓們所言雖瑣碎,絕大部分人也沒看見什么有用的消息,卻也給方臨淵帶來了不少線索。
他靠著這些口供圈出了那些胡匪潛入街道的路線,確實是從北市的方向來的。為首指揮的那個脖頸上掛著個白色的哨子,按他們的描述,確是突厥牧民才會用的骨哨。
而他們逃跑之時,撞翻了西城門換崗時立在城門前的路障,但看他們逃跑的方向,卻不是西方,而是北方。
守城衛兵曾追出過一段路,但許是他們猝不及防,待到夜半歸來時,是空手而回的。
方臨淵將這些部分圈畫了出來。
如今的當務之急便是調查北市,而當夜守城的衛兵,也需去問上一問。
待整理完這些口供,十六衛的番兵已然換上了執夜崗的那批人。大宣夜里不設禁,街上的攤販能擺到后半夜,十六衛的巡查兵士也是十二個時辰不間門斷地輪值的。
方臨淵出門時,十六衛戍司燈火通明。見著他的衛兵們紛紛行禮,一絲不茍地像是分毫不敢招惹他。
瞧給他們嚇得,當真是一群在山野上跑慣了的羊。
未免他們嚇得睡不著覺,方臨淵目不斜視,徑自出門,在門樓處的馬廄里牽走了流火。
流火刨了刨馬蹄,拿碩大的腦袋蹭了蹭他。
這是匹通體火紅的駿馬,正值壯年,是在邊關時方臨淵的父親送他的。他那時舊疾復發,已然時日無多,卻沒有告訴方臨淵分毫,只將這匹親手養起來的小紅馬送給了他。
“這馬說起來與臨澤那匹還是一母所生。”他父親那時笑道。“你們一人一騎,也算相得益彰了。”
“爹,連戰馬你都要這般講究”方臨淵當時渾然不覺,只笑他父親道。
卻見他父親淡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戰馬與將軍一樣,命數雖長,但可供驅策的攏共也只有這些年。只盼這匹馬與臨澤的那匹,能到上了年歲后,一道頤養在上京。”
當時的方臨淵只顧笑他父親,送匹馬還要他給養老送終,卻在此后才知道,他父親是希望他們能不做死在沙場上的將軍。
但那時,他兄長陣前而亡,他兄長的流云代他兄長被剝下皮來,裹在了那將領用來墊腳的凳子上。
方臨淵摸了摸流火的鬃毛,翻身而上,出了衛戍司的大門。
他早知今日不知何時回家,這才沒叫府上的馬車在外頭等他。反正這條路他熟,辛苦流火一遭,也省得侍從們在外頭陪他熬夜。
走過兩條街道,四下里便漸漸安靜了。這一路而去都是高墻大院,高聳厚重的院墻立在兩側,偶爾走到大門附近時,才有兩盞微弱的燈火。
四下寂靜,只剩下周遭新飛來的燕子鳴聲,和方臨淵噠噠的馬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