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趙璴合上了那本書,仍舊沒有松手。
他抬頭看向了方臨淵。
醉后的人眼神的確有些鈍,一落在他臉上就移不開了,好端端一只老狐貍,竟隱約顯得像只眼巴巴的小犬。
方臨淵不由得笑起來,忍不住問他“你今天究竟喝了幾杯啊能醉成這樣。”
他也沒指望趙璴回應他,徑自唉了一聲,自問自答道“總不至于像今天那樣,碰碰杯子就醉了吧那你就太厲害了點”
“誰喝醉了”
就在這時,他猛然聽見了趙璴的聲音。
方臨淵嚇了一跳。
只見趙璴的神色仍舊是淡漠的,除卻一雙直勾勾看著他的眼睛之外,仍是素日那般喪眉耷眼的冰冷模樣。
不是說他醉后不會出聲嗎
方臨淵對絹素等人之言并不懷疑,只當是趙璴醒了酒“你醒了這會兒如何,可有哪兒不舒服嗎”
便見趙璴搖了搖頭。
可他頭剛搖了一下,就似是被自己晃暈了似的,身形一偏,繼而抬手按在太陽穴上,支撐住了自己。
看這模樣,似乎還沒醒酒。
方臨淵也很耐心,便等在一旁,打算待他緩過這股勁來再跟他說話。
卻見趙璴一手按著額角,眉心皺起,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另一手按在旁邊的幾案上,作勢就要起身。
方臨淵趕緊伸手扶住他“你干什么”
“吳順海膽大包天,必得罰過。”他說。
他的聲音里仿佛結了冰,陰冷中帶著含了殺意的狠勁兒,嚇得方臨淵趕緊按住他“他干什么了,你就要罰他”
“他說我”
不過三個字,他便緩緩停了下來,似是后知后覺地感覺到了手腕上的溫熱。
他側過眼去,看向了方臨淵按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
趙璴又停住了。
這是醉得天地東西都分不清了吧
像是飲了雄黃酒的蛇妖似的,素日里一副得道妖魔的狠厲模樣,這會兒倒現出原型來,連動物的本性都暴露無遺了。
只見那漸漸浮現出蛇鱗的大妖垂著眼,朝著他手背的方向嘶嘶吐信,專注卻又似飄忽,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方臨淵聽見趙璴聲音很小,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他好像也沒有說錯”
方臨淵到底沒聽到趙璴的后文。
絹素很快去而復返,自端了幾盤菜肴點心來,又送來了廚房里煮的粥。
房里一來第三個人,趙璴就又成了啞巴,雖神色自如地吃飯、飲粥,卻當真一個字都未再說過。
方臨淵著實意外。
誰能想到呢原來趙璴的這酒后之癥,還是見人下菜碟的啊。
他未太在意,見趙璴飲食自如,便也沒再擔心什么。那邊,蘇娘子將衣料全送進了侯府庫房,遣人來詢問方臨淵,方臨淵看著趙璴一言不發的模樣,便讓人帶了話去,請蘇娘子先回了。
只是說話之間,趙璴又一個勁地盯著他看。
用過膳后,眼見著天色漸黑,方臨淵便跟絹素打了聲招呼,告辭離開了。
到第二日清早,想起趙璴醉酒的情狀,方臨淵去衛戍司之前,還不忘繞到懷玉閣看了一眼。
想來他應該已經酒醒了吧
時間不寬裕,他便沒進去,聽廊下的侍女說趙璴在廳里用早膳,便幾步踏上階去,跑到了廊下大敞著的窗前。
趙璴就在窗里,側臉對著他,正垂眼飲粥。
“嘿”方臨淵在外頭跟他打了聲招呼。
春色幾乎褪盡了,懷玉閣而今草木蓊郁,茂盛的枝葉在明亮的晨光下被照得青翠通透。唯獨方臨淵身后的那一樹茂盛的西府海棠,枝葉搖弋,紛紛落下軟紅的花瓣來,飄落在方臨淵的發間。
趙璴抬頭,看見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