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子耳目,偶爾向方臨淵透露些什么,定然是必會發生之事。
看他神色輕松,眼里帶笑,便知一定是好事。
方臨淵卻沒放在心上,倒是林子濯與他說的薊北佃農,教他多留了些心。
薊北離京不過百里,是一片土地肥沃、地勢平坦的廣袤平原,上京城吃用的糧食七成都產自那里,而安平侯府的許多農莊,也都在那七郡當中。
于是這日回府,方臨淵特去了一趟前院,找到了統管府宅的歲朝娘子。
聽他問起最近莊上的情況,歲朝有些意外“回侯爺,自打開春至今,侯府的各處田莊都沒有任何異動。”
“沒有佃農要求減少租稅嗎”方臨淵問道。
歲朝笑起來“侯爺,咱們府上的佃戶租稅本就比別家低不少,每年又都或多或少要免去幾成,自然不會還有莊戶提這樣的要求了。”
方臨淵聞言,微微點了點頭。
既然是減少幾成租子就不會發生的動亂,恐怕便不是性命攸關的大亂子。若當真鬧到田畝里顆粒無收的地步,幾成租稅是根本無法彌補的。
方臨淵總算放心了些。
于是,他便沒多停留,跟歲朝打了個招呼,便徑直溜到懷玉閣用晚膳去了。
他到的時候,趙璴正好剛收起江南送來的信件。
其中一封是元鴻朗發來的。借著江南貪腐之案,趙璴成功地將他推到了南下結案的欽差的位置上,元鴻朗也不負所托,將他吩咐的事情辦得很漂亮。
引得流民起義的大案令京中官員人人自顧不暇,一時間也顧及不到江南的勢力。于是元鴻朗借著這個空檔,在趙璴的授意之下給江南換了一通血,半成的桑黨官員被他拔除,換成了自己手下的人。
而剩下的那一半,則是趙璴屬意留下的。
這是他作出的一番圍師必闕的假象。
桑黨官員經此一番傷了元氣,但桑知辛本人及其座下一眾擁躉,還是成功地將自己擇了出來。未能一把按死他們,是趙璴意料中事,給他們留下三瓜倆棗的,也是為了存住他們一時委頓住的貪欲。
此后再要對付他們,還需要留下一些把柄。
而另外一封
趙璴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扣動了兩下,神色有些沉。
是他留在南方的探子發回的,說是尋到了當年離宮的太醫院院判。
正是當年那個,照顧清貴妃身孕的太醫。
他五歲那年,趙瑾的母妃清貴妃懷孕。當時宮中子嗣單薄,又只趙瑾一個皇子,鴻佑帝當即龍顏大悅,傾太醫院上下之力,照顧保全清貴妃的龍胎。
趙璴年少早慧,對清貴妃蘇云霜印象很深。
她是時任吏部尚書的女兒,家中三個兄長,唯獨她一個妹妹,又天生有不足之癥,多年體弱,因此自幼被嬌慣得很厲害。
入宮之后,她也是一番眼高于頂的嬌蠻姿態,宮里誰她都看不上,誰她也相處不來,入宮幾年將后宮妃嬪得罪了個遍,卻偏偏圣眷不衰,讓宮里的女人恨她恨得齒冷。
唯獨他母后是個例外。
宮里從不爭寵的是她,最秉公執法的也是她,而身份最為貴重的,仍舊是她。
蘇云霜只喜歡跟她玩。
竇清漪性格冷淡,不愛與嬪妃交際,素來除必要的晨昏定省之外,誰也不偏愛、誰也不為難。
可蘇云霜卻總往她的棲鳳宮里鉆,又要竇清漪陪她說話,又要從茶飲點心到熏香擺件樣樣挑剔一遍,有時弱癥犯了,還得竇清漪給她請太醫。
趙璴聽過他母后與松煙嬤嬤的交談。
“娘娘若不喜歡貴妃,奴婢下回打發了她走就行了。”松煙說。“何必教她一待就是半日,徒惹娘娘心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