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回過頭去。
便見燈火通明的船艙里,方臨淵手腳毛躁,這會兒已經忍不住拿筷子去夾魚吃了。他夾了一塊到碗中,又欲蓋彌彰地將那條魚翻了個身,將他筷子留下的痕跡藏在了底下。
微微晃動的燈火之下,他黑亮的眼睛和揚起的嘴角,偷偷摸摸又輕松快樂,像是漫天的神明真的聽到了趙璴的愿望。
他們在賜福于他。
趙璴回過頭去,低頭看向手里的燈籠。
他的眉眼中也浮起了淺淡的笑意。
接著,他手下筆墨翻飛,在那句話之后,畫上了一對小小的、栩栩如生的鹿角。
鴻佑帝的確說到做到。
方臨淵平亂歸來,薊北還有不少需要善后的事宜,鴻佑帝全交由了朝中其他的官員去辦,不必方臨淵再奔波。
至于那些薊北押送回來的那些官吏,鴻佑帝直接全交給了東廠,之后的審訊與定罪,都由東廠來辦。
這倒是鴻佑帝登基以來的頭一遭。
畢竟,東廠被鴻佑帝冷置多年,在朝中早就形同虛設,這些年來,便是連宮中伺候貴人們的內侍都不如。
許多人都說,是因著東廠這回案子查得漂亮,讓陛下對他們另眼相看了。
但也早有風聲傳聞,說是因為這回事涉大理寺,錦衣衛最近又不知為何不得陛下青眼,以至于讓東廠撿了個漏,只怕要在朝中好好地耍一通威風。
一時間,因著東廠當年的惡名,朝中一時人人自危。
但是,幾天下來,整個朝堂竟一派風平浪靜。
自從涉事官員被全部羈押之后,審訊,錄供,捉拿,全部都在朝中的章程之中,甚至薊北那么多官員落網,卻竟總共都沒牽扯幾個京官,像往日一般風聲鶴唳、半個朝堂都被傳去衙門問話那樣的狀況,更是根本沒發生過。
幾天之后,案件了結,安靜而迅速得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稍有牽連的官員們紛紛松了口氣,就連從不待見東廠的鴻佑帝都難得地嘉獎了時慎一番。
這些話,全是方臨淵從旁人口中聽來的。
“聽說錦衣衛的林大人這幾天都不大高興呢”李承安繪聲繪色地對方臨淵說道。
“我前兩日見過他一次,滿臉的官司,都沒敢招惹他。”
方臨淵抬眼,看向他的神色明顯就不大相信。
“林子濯不是天天都這樣嗎”他說。“你還打算看他朝你笑不成”
“哎呀”卻見李承安連連搖頭。“不是我又不是傻子,怎么會看不出來區別呢”
方臨淵聞言笑了兩聲,看著他沒言語。
李承安急得快要跳起來了。
“您怎么不信我說話呢”他說。
“真的前陣子我爹在府里的時候,我聽了一耳朵。聽說前些日子錦衣衛事情辦得不好,在宮里被陛下申斥了。從那之后就成這樣了,陛下有事不用他,就這么把他們晾在那兒。”
聽他這樣說,方臨淵微微一愣。
“什么事情沒辦好”他問道。
“這就不知道了。”李承安說。“他不是總找您幫忙嗎,您也沒聽說”
方臨淵搖頭。
“那只怕也不是什么大事了。”李承安聞言,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
“畢竟,伴君如伴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