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臨淵自己都覺察到了自己目光發直,僵硬而又直白,偏卻無法從趙璴的臉上移開。
他挪了挪眼睛,卻挪不走,一時間像個被抓了現形的小賊,連藏身的地方都找不到。
肯定是凍的。方臨淵心想。
這樣想著,他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些什么來緩解自己眼神不夠清白的嫌疑。
可是,他剛試著發出聲音,喉嚨里卻發出了兩聲輕微的咳嗽。
這回的確是凍的了。
他在冷風中奔忙來回了許久,出了一身薄汗又被風雪吹干,身上冷得厲害,難免喉頭發癢,咳了兩聲。
卻見面具下的趙璴立即皺起了眉頭。
緊跟著,便有微微發涼的手掌貼在他額頭上。
“我沒發熱。”方臨淵連忙說道。“哪這樣嬌氣吹點風就凍病了。”
趙璴的手掌在他額頭上貼了貼,確認沒什么異常之后,才收了回去。
但他們兩個離得太近,以至于他收手時,微涼的指尖恰好蹭過方臨淵的耳根。
方臨淵沒來由地渾身一顫,脖頸也跟著瑟縮起來。
是太近了。
趙璴擦過他耳際的手雖說收走了,但趙璴的臉卻仍離得他很近。再開口時,他耳邊的麻癢未消,便又有趙璴聲線的震動聲響起,一時間如滾油入火,讓他如坐針氈之感愈演愈烈。
“那也不該把馬車搬空了送出去。”只聽趙璴說道。“我如果不在這里,你這一夜怎么過”
趙璴若不在這里
方臨淵局促而又笨拙地動了動手腳,四下碰到的卻全是柔軟的皮毛。
他許便不會這樣如被滾油烹了身體似的了。
方臨淵小心地動彈了兩下,沒回答趙璴的問題,而是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他,說道“你可以放開我啦。”
他面前的趙璴也是一愣。
向來游刃有余的公狐貍似乎自己也沒意識到。只見他微垂了下眼,便看見自己有些蠻橫地緊摟著對方的模樣,接著目光便是微微地一頓。
片刻,他面上雖沒什么表情,卻是利落地收回了胳膊,飛快地退開了些“抱歉。”
窗外寒風滾滾,方臨淵并不知道,趙璴此時的心中并沒比車外的風雪好到哪兒去。
像是不慎露出了狐尾與獠牙的畫鬼,在書生面前心如擂鼓,生怕他會懼怕、會厭惡、會膽怯地躲遠。
他飛快地靠到一邊,藏在袖中的手收緊了,微綻而起的青筋掩飾的正是他此時的慌張與狼狽。
方臨淵看不到這些,他只能感到裹在自己周身之外的力道猛地消失了,使得那鋪天蓋地的暖意都猛地褪去幾分,讓幾分令人不適的冷當即侵襲了他。
他真奇怪,像是本能里在渴望著誰的擁抱一般。
他訕訕地裹了裹皮毛,問旁側的趙璴道“你冷嗎”
只見趙璴搖了搖頭。
他的馬車很小,此時又塞了不少御寒之物,使得空間更加逼仄。
于是,即便他們二人似乎都在刻意保持著距離,卻仍是肩臂相觸,幾個呼吸之間,兩人的氣息便交纏在了一起。
方臨淵在咚咚的心跳聲中,終于找到了話題。
“馬車里的東西都分給那些兵,也沒事的。”他接著趙璴剛才的問話,說道。“我在邊關的時候,比這冷的天氣見多了,知道怎么應對。”
便見旁邊的趙璴微微偏過頭來看向他。
“是嗎”片刻之后,他問道。
兩人之間的氣氛總算稍自然了些,方臨淵話也漸漸多了。
“那是自然虎牢關的冬天冷極了,那雪下一夜,能把軍帳的門都堵住。我們穿著盔甲過一夜,第二天一早還能起來挖軍帳外的雪呢。”
說起這些,方臨淵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趙璴看著他說話,嘴角也漸漸揚了起來。
“只怕你發了熱都不知道,都是自己生捱過來的。”見方臨淵逐漸說得興起,趙璴輕輕笑了一聲,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