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虛攏著他的那些罌粟藤蔓驟然收緊,沿著肌肉和骨骼緊緊纏繞,心跳的撞擊感在每一根血管的呼應下變得很強烈,一下一下,藤蔓的收緊與終端數字回彈的頻率完全一致,讓他一時間竟難辨血管中搏動的究竟是自己的心跳,還是長官的心跳。
“你能做到。”秦知律忽而再次開口,“讓時間再度奔流。”
愈發劇烈的痛楚翻攪著安隅的意識,可他恍若無覺,再一次用意識催動白荊加速醒來。
風雪如崩,他迎著狂烈的風上前兩步,身上捆縛著的那些藤蔓像緊緊拴住小船的繩索,恍惚中,他竟覺得又重新找回了深海下那根牽扯著他的木樁。
然而此刻,他沒有再想起那個陪他長大的哥哥。
即便沒有回頭,腦海中仍清晰地浮現著沉默佇立在身后的身影。
自毀倒計時5秒。
孤兒院全局時間重啟的那一瞬,像一道脆弱的陽光悄然劈開冰川。
小小的縫隙浮現,轉瞬即是山崩。
4秒。
3秒。
天地緩緩,然時間又復奔流。
安隅忽然閉上了眼,劇痛從意識中迅速剝離之時,他的心跳變得很沉,恍惚間,他好像感受到了陳念說的那個沉默而龐大的存在。
在53區,降臨態到來時,他曾用意識觸碰過一個巨大的金色人形剪影,但這次不同祂沒有形狀,卻更具存在感。雖不可見,但安隅卻仿佛能隔著遙遙宇宙與祂對視,他在祂的面前謙卑而安寧,看著祂,就像不久前在這座孤兒院里透過鏡子看著另一個自己。
但照鏡子時,是他在審視一個碎片,而此刻,他卻隱隱覺得自己才是被切下的一片。
是孤寂的一部分。
捆縛在他身上的罌粟枝蔓中,長官的意志安靜地流淌。倒計時最后3秒仿佛被無限拉長,他遠隔虛空宇宙,與祂對視良久。
耳機中忽然炸開的警報聲將安隅拉回現實
“警報您的監管長官生存值1,精神力31,請”
藤蔓忽然離他而去。
鏡子核心之上,白荊驟然開眼,高空龐大的鏡面悉數炸裂,那些交錯盤桓的裂溝轉瞬又變成密仄的裂紋,倒計時熄滅,鏡子從表層向深處層層破碎。孤兒院無數的人影在鏡中演變,孩童的身體迅速抽長,一些人轉眼便發生了畸變,畸種生長出更悚人的體征,還有一些悄然死去。
無數人的狂歡與哀忡在那條重新流淌的河中上演,它們喧囂鼎沸,但又轉瞬平息。停滯的十年轉眼而過,天地間,最終只剩河流的沖淌。
是時間的聲音。
高空之上,白荊睜眼,與安隅安靜對視。
那雙眼并無沉睡十年的空茫,只有厚重的悲傷。
四面黑鏡同時浮現裂痕,安隅這才聽見此起彼伏的終端警報。
除他之外,每一個執鏡的守序者都被耗在了失智的死線上,他們扔掉鏡子呆坐在地,雙目空洞。
安隅看向身后。
秦知律還站在原地,白燭已快要熄滅,罌粟花正緩緩縮回掌心,那些干枯的花枝一邊縮短,一邊寸寸碎落,令人心驚。
黑眸沉靜如舊,只是好似比從前多了一絲孤寂。
“長”
官字尚未出口,頭頂的鏡子核心驟然碎裂,高空之上的白荊閉目墜落在一地的碎鏡片中,在那一瞬,世界如同拉閘一般陷入無盡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