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門倒像是有些恃強凌弱,從雍國過來不受桎梏,從大魏過去,倘若沒有深厚的內勁護持,尋常人出入一趟,不死也半殘了。
此番重傷,需得養上一年半載,好在以她現在的修為,尋常不動內勁,與尋常人無異,旁人倒也看不出什么。
賀麒麟撐著額頭,放緩呼吸,等經絡里翻涌的氣血平復些,探手從床榻里側暗格里,拿出傷藥,慢條斯理地吃著,意識也越發沉了。
地陵里燈火昏沉,輪椅里坐著的少年說起小時候的事。
她正聽著,忽而有噗聲,伴著心口處裂痛,鮮血噴涌而出,她低頭,只看得見薄劍從背后穿心而過,那劍身薄削,劍尖尖銳,血槽中倒流的鮮血染紅了劍身上一字。
江。
夜風灌進窗欞,吹落了窗邊梅花瓶,賀麒麟霍地睜眼,環顧四周,平復牽引傷口帶起的喘息,不過兩熄的功夫,衣衫已被汗濕透。
瓶子碎裂的聲音讓賀酒一下竄到了臺階上,也驚醒了侍從。
小宮侍揉揉眼,忙小步跑過去輕聲詢問,“陛下”
賀麒麟壓著喉間想要咳嗽的癢意,溫聲道,“無礙,只是風大些,都去歇息罷,今夜不必守著。”
侍從應聲稱是,繞到寢殿另一邊,輕手輕腳從外邊把窗戶關上,遠遠退開了。
賀酒急忙又退回了草叢里。
她現在的幻象可以發聲,跟媽媽說話,但是沒有正常的小孩兒會這樣。
媽媽發現她是一個小怪物,會不會嚇壞媽媽,會不會
會不會再不讓她當媽媽的小孩。
眼淚一下就從眼眶里冒出來了。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賀酒努力憋住。
也許變成媽媽喜歡的東西,被討厭的概率會小一些。
賀酒憋住眼淚,試著想仙女媽媽會喜歡的東西,媽媽現在還沒睡,但要快一點,再晚媽媽可能會睡了。
賀麒麟摘了身上外袍,催動內勁,掌中衣物頃刻化成了灰燼,在雍國皇宮與人交手,重傷之下難免吃虧,雖已將人悉數擊斃,卻也受傷不輕,這么坐著等藥效疏散,意識昏沉,瞥見案牘上放著的兩節小棍,倒讓她想起青南街那戶人家晾曬的棉花來。
一年前邊關小國來使,進獻了一種植株名為棉花,此物可做衣物布匹,被子鞋襪,十分得用,只不過是邊關來的東西,價格昂貴。
年前她著令鴻臚寺出陽關,買了十數石種子,劃了地交給農司種植,不知道如今是否有成效了。
衣衫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半個時辰后,蒼白的面色多了幾分血色,賀麒麟起身去浴池沐浴過,換了身衣裳,擎著燈到案桌前坐下,鋪了絹帛,重新將看過的工藝過程復盤一遍。
只不過依舊和上次一樣,卡在了推風器具上,那風箱里裝了機括,能讓推桿無論是推還是拉,都能往窯爐里送風,回京途中她推演了幾日,依舊不得要領。
鍛造手法也不同,她雖然能將匠人捶打的次數,發力方向記清楚,卻尋不出根由規律。
案桌上擺滿了冶工相關的文簡,只不過翻爛了,依舊是陳詞濫調。
熔斷過程中添加的礦石,一時也量算不出配比。
思量半天不得其法。
大雍新帝剛繼位,大雍人只道此君一身佛性,心有慈悲,她看來倒不然,雍國朝野黨爭形勢嚴峻,新帝必不會放過以外止內,穩固皇權的機會。
縱有訓練好的高武戰士,時間一長,面對如此精良的武器,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下場。
賀麒麟壓了壓眉心,鉆研片刻,無法,只得收了這一卷絹帛,取了經脈圖,一邊試著真氣流轉,一邊研習修改新的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