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突厥王送了國書來,短短幾日,他半黑的頭發是全白了。
明樓從界門那邊帶回的匠人共六人,四人安置在京城冶鐵司,兩人姓張,一人姓林,一人姓王。
趙成知道這幾人不會真心教授,但只要來了,說了一些話,他根據對方神情判斷,或者多試幾次,總能找出一些能用的點子。
比如這姓張的胡亂點了兩種礦石,說了配比,哪怕配比是錯的,他們也能知道這種白石頭并不是廢物,而是能助燃助高溫的好燃料。
加多加少,一遍遍嘗試,慢是慢一點,卻也比無頭蒼蠅到處亂竄強。
只不過這幾人態度是越來越囂張了,這半月來請了不下百回,好吃好喝伺候著,也就來三四回,每次都是頤指氣使,說的內容也顛三倒四,態度惡劣,言語間都是鄙薄。
學會工藝要緊,趙成只管拿出一幅憨厚老實的模樣來。
“幾位大人看看,今日鍛出的生鐵,加點什么東西能更韌些”
張西起豈會不知趙成打的好算盤,不屑不加掩飾,皮笑肉不笑,“趙成,知道什么是拜師么拜師的意思就是師父說什么做什么,有你多問的地么”
大局為重,大局為重。
趙成手抵著胃的地方,咬咬牙,面上還是笑,“不敢,不敢,只是希望先生能澤批我等,學一點貴國的技藝罷了。”
張西起掃了眼面前這些破爛貨,眼底的不屑更甚。
一刻鐘前已經有人給他們四人傳遞消息,大雍軍隊已經過了界門,現在就囤駐上京城外,很快就會踏平上京城,既然如此,他們也不必再跟這些下等人周旋。
張西起看著面前男女不分,同屋做活的情形,冷笑中帶著鄙薄,“我大雍工藝之精髓,豈能傳給你這荒蠻之地,不看看你這工坊像什么樣,男女混在一屋,不干不凈,不知禮義廉恥,就你們這樣的,也配有上等工藝想要精鐵鍛造術,做夢去罷”
張南起見工坊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怒目而視,又不敢拿他們怎么樣,頓時哈哈大笑,連聲附和。
王三,趙東臉上都有暢快之意。
趙成臉色漲紅,手里鎬子一放,就要駁斥,卻有轟隆一聲驚天巨響,震動地面,緊接著是卷出來的火焰火浪,灰塵煙霧。
是丁字營工坊,出什么事了
趙成連站也沒站穩,就往丁字營奔去,口里不住暴喝,“救火救火快救火廖江”
匠人們丟了手里的活計,慌亂忙碌起來,撲簌簌坍塌掉落的乒乓聲中,卻夾雜著一串串癲狂的狂喜咆哮,“我造出來了造出來了悶雷彈悶雷彈”
“造出來了悶雷彈”
那聲音里有宗照的,有小六的,有陳旺的,還有廖江的
不等人過去,漫天的灰燼里已經蹦跳出了好幾個泥打滾的身影,一邊舉著東西,一邊兩腳亂跳,“精鐵悶雷彈”
趙成聽明白了,巨大的狂喜席卷全身,幾乎眩暈,狂奔過去一把抓住廖江,“廖老頭,當真”
廖江激動到手抖,看見那幾個變了臉色不敢置信的貴客,立時暴喝了一聲,“大家伙都讓開相隔十丈,這東西要隔著十丈遠,否則傷到還算輕的”
趙成原本就是匠曹出生,一眼就能看出那圓球鐵片薄削,質地柔韌均勻,根本就是了不得的精鍛術,一時激動得頭暈目眩,又猛地回神,連聲道,“快快去稟報陛下我們鍛造出來了”
西華山。
習武之人耳力非凡,賀麒麟自營帳中出來,躍上高樹,卻看不見京中是何情形,只隱約知曉動靜是城南冶鐵司的方向。
賀麒麟下了高樹,吩咐暗衛立刻去查,沉吟片刻,喚了元呺、梁煥上前,“西華山哨口佯敗,楊烈初戰告捷,必率親兵北進京城,三萬高武士兵,元呺你率萬五埋伏山月關,活捉楊烈,假如不敵,不要血戰,放他們過通濟渠,開閘水淹。”
兩人一震,立時領命去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