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尹手攥了攥手里的燈,淡淡道“你是瘋的,還是傻的”
“我要怎么答,你才愿意跟我走”
莫尹沒說話,提著滅了的燈轉身要走,側面伸來了一只手似要抓他的手臂,他眉目一凜,手腕向上一抬,手里的提燈瞬時成了他手里的一把劍,巧力敲向賀煊的手腕,他這一招出其不意,然而卻是落了個空,賀煊躲了過去,手掌順著提燈向上抵住了莫尹的小臂,竟是極自然地同莫尹過了一招。
莫尹心中“咦”了一聲,眉頭微皺,原本只想脫身便好,他也是多年練武,只是少有機會施展,畢竟也是個讀書人,此時手臂相撞,力道不小,他心頭一動,手腕向下壓去,身如游龍般從賀煊身旁掠過。
賀煊方才也是完全不假思索地與莫尹對招,此時莫尹再攻,他一時恍惚,仿若又回到從前,二人對酒當歌,刀劍比試的時候,一招一式,全都深刻在他心中,他便是不去想也知道下一招該出什么。
兩人在天光微亮的狹窄小巷中轉瞬之間已對了數招。
莫尹心中震驚不已,他鮮少與人動手,最近一年,也就是進京趕考的途中遇上過一些劫道的匪徒,被他殺了幾個,除此之外,未曾與其他人過過招,他的同僚也都當他是文弱書生,他覺著有些本事藏著也不是壞事,故而也從未在平素里顯過自己這一手,然而賀煊竟像是知道他下一招會出什么似的,好似兩人已對過無數次招。
手中提燈壓在賀煊腰間,將人猛一推到墻上,莫尹目光熾烈地望著他,“你曾到過藍田”
賀煊靜默了一瞬,恍然間從幻夢中幽幽醒轉,他望著莫尹,面前活生生的莫尹,口唇輕輕動了動。
莫尹眉頭微皺,作勢湊近了些,“什么”
賀煊的聲音太低了,他沒聽清。
肺腑間宛若壓了塊巨石,賀煊癡癡地望著莫尹,這張臉,他有十年不見,卻也從未曾忘卻分毫,一顰一笑,一言一語,喜怒哀樂,他都見過,他都記得,他死時心中遺憾許多,悔恨萬千,可也是歡喜的,歡喜終于能再相見了,再也不是孤墳話凄涼,只在夢中憶。
“去過幾回。”
賀煊緩緩道,他字字沙啞,似難以言說,莫尹聽了,心頭一震,他看著賀煊的眼睛,那其中百般的癡纏眷戀,不知又有多少痛楚憎怨,若說這是裝的,那賀煊便可登臺唱戲去了。
莫尹不想信,他也從不信怪力亂神之說,人生在世,他不信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但面前的賀煊是真的,他的眼睛也是真的,官場上人人瞧著都挺真,圣上愛俏,所擇選的全都有一張好臉,然而好皮囊之下,真真假假誰說得準可莫尹卻覺著賀煊的眼很真。
他是不是昏了頭了怎么敢真去想賀煊所提的荒唐事
賀煊到過藍田。
去做什么
他們在藍田相見了么
賀煊千里迢迢地趕來京師助他科考,他同他飲酒,談及探花之恨,賀煊與他不過一面之緣,卻能那般懂他的心思,他殺了那么些人,他殺了戶部侍郎嚴齊,他后便調去了戶部這難道僅僅只是巧合
樁樁件件,皆是怪事,莫尹暗自思量許久,實是摸不透其中關竅。
可倘若他果真信了賀煊,信了他們“前世有緣”這“前世”恐怕與民間傳說那些前世相救精怪來世報恩的情形亦不相同,仿佛賀煊是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那么賀煊所做的那些怪事便都可去解釋了。
莫尹放開了壓著賀煊的手臂,目光與賀煊始終相連著,他面色看似已恢復如常,實則掌心卻是出了不少汗,滑膩膩地攥著提燈,他垂下臉,轉身欲走,卻是又遇阻力,他回頭,賀煊一只手拉著他衣袖。
“放手。”莫尹冷道。
賀煊道“你不若殺了我。”
莫尹微一瞇眼,“你在要挾我以為我不敢么”
賀煊搖頭,“我同你,耍不得手段,字字句句都是發自肺腑,你叫我放手,不若殺了我。”
“我是文官,你要我跟你去邊疆,棄文從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