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令早已發了出去,說不定已經到了開封,賈母再罵賈赦也無濟于事,更改不了朝廷的決定。
賈母喘吁吁坐在榻上,看面前跪著的長子已年近四十,胡子都一大把了,卻一絲沉穩模樣都無。
他挨了她幾下狠的,疼得受不住,正扭手動腳想摸被打的地方,衣服頭發都亂七八糟不成樣子,臉漲得通紅,眼里放著光,似乎又不太后悔沖動行事害了他妹妹了
真是半點不似國公爺當年
造孽,造孽她和國公爺怎么養出這么個不成器的東西
想到亡夫,賈母心內凄涼,一時半刻恨不能隨他去了。可想到國公府,想到子孫們,想到她的敏兒,還有珠兒、璉兒、元春、迎春、寶玉她還得強撐精神,做出決斷。
“來人”賈母喝道,“抬板子、繩子、凳子來,把大老爺捆住,打他二十板子”
“母親”賈赦瞪眼。
“你還認我是你母親,就乖乖受著”賈母用拐杖敲地。
丫頭們忙忙亂亂,管事媳婦進去又出來,小廝男仆在外頭站了一地,都不敢動手。
大老爺可不是心寬的,又正和太子殿下做大事,一旦被記恨上,以后還有他們好果子吃嗎
“哼”賈母掃視都似鵪鶉一樣不敢抬頭的下人們一圈,不強令他們動手。她丟下拐杖,親自抬了木板,“好啊,好你們都看著些”
賈母雖然素來健壯,到底五十多的人了,又常在深宅,連走動都少,身上自然沒力氣,抬板打了下,便覺氣喘不已,體力不支,手臂不穩了。
服侍的人見了,忙上來要拿走板子,攙扶賈母坐下。
賈母讓她們滾開
今日就這么草草了事,明日這國公府里就都敢不聽她說的話
賈母打幾下,歇一會,硬撐著打足了賈赦二十板子,還多賞了幾下。
榮慶堂內外只能聽見板子落在肉上的聲音和賈赦的呻吟。
老母親沒力氣,打得不算很疼,可他心里憋屈
憑什么妹妹的胎又不是他故意推沒的,只為這事,他賠了多少禮,挨了多少打,還不夠誰知道是不是有人害他的
他堂堂一等將軍,住在東院,家里的事一點插不上手,好像老二才是這府里當家的,還不夠
林海自己不納妾生兒子,怨得了誰偏他一納妾,娶的就是他早早看好的丫頭
為了那丫頭能得手,他下了多少工夫才把她買下,誰知還沒到手人跑了,讓他白花那些精神
林海還極寵那丫頭,不是打他的臉不是打妹妹的臉怎么人人只怨他害了妹妹
他不計前事,一心在太子面前力薦林海,林海卻不知好賴,幾次回絕,讓他在太子面前丟盡了人
活該林海受這個教訓
就讓林海自己去云南,妹妹和外甥女兒不跟了去能怎樣
榮國府還養不起兩個女人嗎用妹妹在林家受小老婆丫頭的氣
等太子殿下成事等他加官進爵
“抬他下去”賈母站直擦汗,“傷好之前,讓他閉門思過,不許出門”
滿院滿堂齊齊應是。
等人散盡了,賈母才向后一倒,扶住靠背大喘。
今日這一回,只說是她恨老大不顧妹子,故行家法,很說得過去。老大必然會繼續追隨太子,太子那里便不妨事,陛下和其余幾位殿下也會看到榮國府內母子、兄弟心不齊
將來便是太子敗了,家里也終有活路。
只恨國公爺去了這些年,她也老了她一個女人,在家里說話管不管用,又全看子孫的孝心。子孫若是真心孝順,自會依她的話辦事,子孫若假意孝順,陽奉陰違,她還真能把他們告去衙門,讓他們下大獄
那賈家、她、國公爺、孩子們,不都成了笑話
幾年前她還能使得動人教訓老大,現在下人都不敢聽她的了。
要么就萬事不管,雖他們折騰去算了。
這個念頭在賈母心頭一閃而過。
但等歇過了這口氣,她還是重整衣衫,叫了賴大兩口子來。注1
“你兩口兒多多點上可靠的人,帶我的信,親自去河南林家,說大老爺糊涂犯昏,做下錯事,已被我教訓過了,還躺在床上不能起來呢。現我特讓你們去賠禮,若小孩子們不便趕路,不妨送到這里來,一應由我親自照管著,都和寶玉他們一樣。”
賴大方才躲著沒幫老太太打大老爺,正心虛,聽說要他出差,便滿口答應下來,即刻點人就去了。
賈母這里細思一回,女婿雖調去了云南,好歹沒貶官,在那里一二年,再升上來更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