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姜寧來說,優秀的愛分兩種。
一種像合奏。
兩人攜手共彈,時而你引領我,時而我遷就你,直到共同讓琴音沖向最高的頂點。
另一種像一場廝殺,或一場戰爭。
雙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聲音,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較量,一次交鋒。
在這不斷的短兵相接、攻城略地中,笑到最后的不一定是贏家,節節潰敗的也不一定是輸家。輸和贏很難分得清。但,毫無疑問的是,雙方都會在這些戰斗中獲得極大滿足。
姜寧更喜歡第二種。
在她才“進門”的那幾個月里,林如海和她一直采用第一種方式。他以耐心溫柔的態度牽引著她,生怕哪一聲彈得不好讓她受驚。姜寧享受他的體貼,但難免會覺得有些無趣。
后來,她嘗試在彈奏中加入一些不和諧。她故意彈錯,故意彈高,故意改譜甚至彈出噪音。
她想看他皺眉,看他失去耐性,看他生氣,看他隱忍到極點后的爆發就如今天。
她成功發動了廝殺,并不太意外地發現他也更喜歡碰撞角逐。他們從開戰一次變成兩次,有時甚至會有三次、四次。最累的一天,他們戰斗了五次,隔窗看到繁星隨著輕煙沉落,黎明前的黑夜掩蓋了戰場的狼藉。
時隔五年,今日的戰斗又格外不同。
天宮大門微開,攻打天門的卻不是早已蓄勢待發的攻城錘。潺潺的天河水在燭光下閃出鱗波,浸潤著絲滑綢緞般的土地。林如海伸手觸碰月亮,試圖讓九天玄女降下更多甘霖。
他以向圣人朝拜的姿態謹慎地估量著,每一滴落入口中的甘露都昭示著他的一步勝利。仙樂漸漸響起了,從無到有,從微弱到清晰,妖一樣的歌聲讓他險些失去陣地。
攻守也確實發生了變化。
不斷發生著變化。
凡人追逐著明月,像古時的夸父逐日,月光像流水一樣隨著他的追逐灑落,他也被迫獻上了一次又一次供奉,才能暫得喘息。
櫻桃紅了,紅豆熟了。
月光合攏,消失在天宮門后,只留下一地被九天甘霖澆灌出的豐收的碩果,混著被拋下的供品灑落滿地。
姜寧隨意扯來一片衣角,然后把微抖的手伸到林如海眼前,讓他看著她一根一根擦拭被最后一次供奉的美酒沾滿的手指。
林如海抱她起來,離開這處不堪。
姜寧貼在他觸感更好的肩頭以下,懶洋洋開口“老爺以后都這樣,就夠了嗎”
她是無所謂,可他
林如海略微停了一步,又繼續向前走“我會想辦法。”
他不能再失去姜妹妹,黛玉和緋玉更不能。
作為父親,作為丈夫,忍耐一二又何妨。
何況,今夜
姜寧捏了捏發酸的手,無所謂地笑“那我等老爺的好消息。”
明天,該怎么和孩子們解釋,她拿不動筆,舉不動賬本了呢。
久曠的人可真不好應付。
不過,今天是她贏了。
院內靜悄悄,凈房里卻早有準備好的熱水。
今日她這“妾”已經做得很不合格了,姜寧躺在浴桶中,索性就任林如海服侍。
好累。
好困。
泡在熱水里好舒服。
林如海現在還能把她抱來抱去,看來習武真的有用。
姜寧睡熟了。
第二天睜開眼,她提起酸麻的手臂摸懷表,先看到枕邊放著一張字條。
床帳合得嚴嚴實實,帳子里沒什么光,姜寧要仔細看才能看清寫了什么。
“已去衙門,午間門回,細商昨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