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姑娘”
李元成的夫人鄧氏當然見過“姜氏”。
不僅見過,離上次在景文侯夫人喪禮上見已經有八九年了,她還能把當時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說清楚。
她和丈夫沿著游廊踱步,笑問“怎么突然問起她來”
李元成袖著手“夫人先說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景文侯夫人做主,給林如海新娶了個絕色良妾,這良妾還和賈家有過節他也還記得。
十年前,李元成尚在都察院,領左僉都御史,監察百官。景文侯府新娶妾并不違法犯禁,說破天也只是家事,而林如海年已二十有八,成婚逾十年無子,納新延續后嗣更是人之常情。林如海后宅只有一妻、一妾、一婢,一婢還是夫人賈氏的陪房,更說不上“好色享樂”“敗壞德行”。
于公,林如海納妾無任何錯處,于私,林如海與他有師兄弟之分,他自然是盼著師弟有子承嗣,延續香火的。是以,李元成自家雖無妾,卻不覺得林如海納妾有何可以指摘。
林家請他去吃喜宴,他和夫人也去了半日,盡興方回。
后來,夫人似乎還和他提過幾句姜氏如何如何,話中頗有贊賞之意。
他不耐煩聽師弟妻妾的事都左耳聽,右耳出去了。
鄧夫人果然抱怨了一句“從前和你說,你都不耐煩聽,這會子問,又不說是為什么。”
李元成老老實實聽了這句掛落,但還是不說一字原因。
夫人沒有傾向時說的話才最可信。若知道是林如海想給愛妾謀一身份扶正,她必要細問。
等再知道這姑娘身世凄慘,父母早喪,親大伯狼心狗肺,竟想把她高價賣給榮國府那賈赦做丫頭還兒子的賭債,她是自己拼死掙命才逃出來的,夫人善念一動,說不定就要多說好話了。
還是現在這樣,夫人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鄧夫人知道丈夫的毛病,也不多費事了,便按時間回憶“我只見過三次姜娘子。頭一回是永嘉二十二年過年,去林家吃年酒,景文侯夫人帶她出來,親自教她喊人。”
她不禁感嘆起來“哎呦喂,我活了四五十年,那般的絕世美人也只見過她一個,人又生得單弱,真是可憐見兒的。當時我就想,我雖不是男子,能有這么一位佳人陪著,也算不枉一世了。”
李元成咳嗽一聲“夫人,說正經的。”
鄧夫人“這怎么不正經了你都開始查案了,我若少說一兩句,你又該說我不盡不詳。”
李元成認輸“夫人只管隨意說,我再不插嘴了。”
鄧夫人“世人見了容色太好,出身又可憐,還引發了兩家爭搶的女子,總不免有許多惡意揣測”
“夫人知道她的身世”李元成才說過不插嘴,就犯禁了。
鄧夫人停下腳步,終于沒忍住瞪向丈夫“這些我從前都和你說過,是你自己不想聽忘了我知道她的身世有什么奇怪的都是景文侯夫人親口說過的不是說了不插嘴嗎”
李元成忙四周看看。
很好,沒人。
他湊至老妻身邊,一揖“是我不對,是我不對。夫人,好夫人,表姐我再不多話了,再不多話了。”
鄧夫人平氣一會,接著方才的繼續說“可姜姑娘那等行事落落大方,見人不怯,無人與她說話時又能安然沉靜陪伴在景文侯夫人身側,絕不擅自多動,也實在叫人生不出惡意,除了榮國公夫人便是榮國公夫人,也不得不夸她許多好話,又送了表禮。”
她面上顯出一二分鄙薄“榮國公那般人物,怎么生出那么一個兒子來。榮國公夫人也是,姜姑娘進門做妾已是她兒子造的孽了,她還想著在景文侯夫人的喪禮上難為姜姑娘,要說她不孝長輩不敬嫡妻,這成什么事不過姜姑娘倒是真心孝順,聽說一日兩卷經,給景文侯夫人抄足了一百日,她也有急智,有膽色,最后沒臉的還是榮國公夫人。”
“等林家回南守孝,我就再沒見過她了。”鄧夫人說完了。
李元成思忖一會,問“我記得林如海有兩女,都是這姜姑娘姜娘子撫養的”
“是,大兩個月的是林大人原配夫人生的,小兩個月的是她親生的,今年都該六歲了。”鄧夫人邁進房中,坐在椅上,喝茶潤喉,回答,“你算算林大人是哪年去的云南是永嘉二十七年不是那這兩個孩子從小都是她養的。只這兩個孩子我也沒見過,說來竟和咱們的孩子是一輩。”
他們最小的兒子都十五了,大孫子都十三了,以后怕不是要管兩個六歲小姑娘叫表姑咯。
“賈家”李元成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