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府花園無活水,只有兩亭一閣一樓,些微有地勢起伏。
林如海坐在地勢較高的逐月亭里,亭外三三兩兩栽著幾株朝開夜合,日日無窮的木槿。
入夜已久,木槿花早已閉合凋落了。
林如海不住看懷表上指針走動。
他已在這里兩刻鐘。
“去告訴夫人沒有”他問。
姜妹妹難道不知他來這邊嗎
“老爺”林平硬著頭皮上前,“這怎么好和太太回稟。”
老爺這個時辰往這邊來,難道真只為在花園里看這沒意思的景不是要去四個“姑娘”那邊
老爺從前無意納新,有人邀寵,他也一看就知道事成不了,自然先去告訴太太,讓太太知道老爺沒對美色動心。
如今老爺自己想納新人了,他還能派人去說給太太,讓太太過來攔
老爺看重誰,只管先收用了,若想給人提身份,明兒告訴太太就是。若不大喜歡呢,只要太太不問,老爺不說也沒什么。
雖然太太知道了也未必會攔,可他做奴才的,事兒不能這么辦吶。
況且“小的們雖沒去說,太太那邊的人必然知道老爺過來了,必然會稟報太太。”
太太真個不知道,他或許還會冒險讓人說一句,太太都知道的事,也不必他多嘴。
林如海眼中沉了沉“你說的是。”
姜妹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起身,一陣風一樣向外走。
林平忙不迭率人跟上,看老爺果真拐到了“姑娘們”住的西小院。
這院子有名字,叫“安樂院”,是太太寫的字,讓人制的匾,只是家里人都叫“西小院”。
西小院的美人們來來去去,現下剩的四個,都是祖節度上回送來的還禮,太太讓人查過,都是新買來的,身份清白,才讓住到這里,還給改了名字,讓學規矩、學紡績,做針線。
她們每隔半個月由他家的領著去給太太請一次安,磕幾個頭。太太許她們在花園里沒人的時候隨意玩耍,又不缺衣食,有太太的吩咐,也沒人作踐她們,雖然見不著老爺,也得不著額外的賞錢,卻能把月月的分例都攢下來,日子也算自在得很了。
林平上回還和老婆說“太太真是心善,若那幾個還不記太太的好,也忒沒良心了。”
今日不拘哪個被老爺選中,將來記著太太的善心,別癡心妄想,家里是不是還能和這兩年一樣清清靜靜地過
林平看小廝敲開了西小院的門。
看到老爺,開門那婆子臉上的神色與其說是“驚喜”,不如說是“驚嚇”更為恰當。
“太太,老爺真去西小院了。”還是上回那婆子過來報信。
“知道了。”姜寧仍然只說這三個字。
她手邊的酒壺已經空過一次了,這壺也要見底了。
她拿出懷表她現在用的懷表仍然是才“進門”那時林如海送的那個看了時間
晚上九點二十七分。
林如海不到九點就往西邊去了,現在才到西小院
姜寧輕輕笑了一聲。
丫頭們不管睡沒睡,總歸都聽她的吩咐回房了,只有終夏在旁邊,看她一杯接一杯灌自己。
婆子比上回還更小心三分退出去。
姜寧倒干最后幾滴酒,喝盡,扯了扯終夏的衣袖“師父再幫我溫一壺。”
終夏拿著壺“夫人真不過去看看”
林大人明擺著在等夫人去攔。
“過去嗎”這個選項一開始就不在姜寧的選擇里。
她又困又醉,打了個哈欠“大人要納新,我慌慌忙忙帶人去攔家里還有孩子,叫看了笑話,多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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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不覺得“林如海要睡別人”是值得她這么大動干戈的事。
她更在乎另一件。
再說“攔了這次,一定沒有下次就算這次他是想讓我攔住,以后次次我都能攔得住”
同樣的話,她對桃嬤嬤也說過。
現在桃嬤嬤遠在數千里之外的姑蘇,或許不在姑蘇。她已經一年沒見桃嬤嬤了,可能還要很多年都見不到。
而關于林如海,她只想一勞永逸,解決所有隱患。
終夏知道她的酒量極限在哪里,她要徹底喝醉。
她搖著終夏的袖子“好師父,再來一壺吧。”
再有兩壺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