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便趁機要錢零用“也賞我百。連日珍大哥請我,咱們這里地方狹窄,不好還席,得外頭請去。”
一搬來這邊,他竟連個外書房都沒有了。
王熙鳳道“何必又外頭請琮兒住著前院西廂,老爺又不能動了,就把那正房和東廂收拾出來,你們多少酒吃不得不是我舍不得給二爺錢,算上老太太額外給的兩個,咱們手里就大小五個莊子,我算著一年多也就四五千銀子,二爺張口就要百吃酒,一年年花個精光,若有急用,難道全動存銀這才出去的一萬兩,還不知什么時候回來呢。”
賈璉不言語。
王熙鳳笑道“我在家里花不著錢,省下多少,還不是給孩子們的。”
賈璉笑道“這小子還沒出來,倒比我都尊貴了。”
王熙鳳笑說“這可是老太太的話現在我比二爺還尊貴呢。”
賈璉笑道“奶奶是尊貴,連請客吃酒的錢都舍不得給我了。我明兒做小廝服侍你,如何”
“給,怎么不給。”王熙鳳指著柜子,“那里有一包銀子,一百二十兩,原是預備做冬衣的,二爺看得上就先拿去。我再讓人把外書房修出來,給二爺吃酒的地方,怎么樣”
賈璉開柜,果然有一包銀子。
他拿了笑道“今日先去珍大哥那邊商議事情,外書房的事奶奶不必急,還是保重身體為要。”
王熙鳳冷嗤“我猜,珍大爺那邊有鬼等著你呢”
賈璉便且把銀子放著,回來哄王熙鳳,好歹哄笑了,方拿了銀子瀟灑而去。
修省親別院從體面為要成了儉省為要,寧榮兩府不知有多少執事人和等著攬差事的人扼腕不已。
但油水只是少了,不是沒了。一應家具、古董、擺設都不用買了,還有許多別的差事可辦。
賈政不慣俗物,王夫人卻誓必要把省親辦好。王熙鳳忍耐著,只管養胎,不去插手,邢夫人因造省親別院的銀錢里有她的一萬兩,也竟不怕麻煩了,每日都要坐車到賈母面前坐一會,再去王夫人處看諸事都是怎么辦,若有她看不順眼的事,必定要掰扯個清楚。
王夫人煩得了不得,又不好開口攆嫂子,只能忍氣。
賈珍、賈璉處,奉承送禮想攬差事的人更不少。見邢夫人也說得上話,漸次又有了人送禮到她處。
更兼她陪房諸人也想取利,邢夫人被捧得飄飄然,在王夫人處更指手畫腳起來。
二十萬銀子,從賈珍開始,人人想撈,自然越算又越不夠了。
賈珍賈璉又想了新主意,兩人繞過王夫人,治了一桌酒,直接向薛蟠借錢。
薛蟠被灌個爛醉,又被賈珍、賈璉、賈蓉、賈薔父子叔侄齊上陣,哄得找不著北,放出豪言許下十萬白銀,連借條都和四人簽字畫了押,才半夜三更被抬回梨香院。
他一夜鼾聲如雷。
薛姨媽、薛寶釵母女兩個一夜沒閉眼。
薛蟠醒了又吐。
吐過之后,看母女兩個紅紅的眼圈,他還笑“哭什么妹妹的親事可有著落了”
薛寶釵一怔“哥哥糊涂”
薛姨媽氣得直錘兒子“活了這么大,還是一點不曉事他們四個誰能做主寶玉的婚事那得你姨爹姨媽有話才行你銀子又已許出去了,不借便是得罪了人,這可怎么辦”
薛蟠愣了好半日,急道“難道珍大哥他們竟是哄我的”
薛姨媽也急,哭問“他們怎么說的他們做不了主,若是做媒,可有個表記或有句說得實在的話”
薛蟠扶著腦袋想,答不上來。
薛寶釵因母親哥哥說的是她的婚事,該避出去,可這么大的事,必得全家商量,便仍留下了,勸道“已經如此了,不如趁早想個法子。哥哥許了十萬,未必真要按這個數給。給上三萬、五萬,只說家里已經盡力了也好。咱們是靠著姨媽姨爹,不是靠他們。他們轄制了哥哥,卻未必敢把這事鬧到姨媽姨爹面前。銀子也別說借的,只和林府一樣,說是送的,把欠條作廢,又是他們欠了人情,姨媽姨爹也記著咱們相助的情分。”
她算著,榮國府產業,一年進的銀子多也不到兩萬兩,少只有一萬出頭,年年花得不但不剩,還會動許多存銀。真借十萬銀子,榮國府再有二十年也未必能還。連她都算得出來,賈珍、賈璉這些人對哥哥張口說借,必是沒打算還的。還不如送萬,損失小些。注2
薛姨媽摟著女兒,哭道“也只好如此了。”
可惜她的寶丫頭,偏生是個女兒若是個兒子,比她哥哥更強百倍
薛寶釵又令伺候的人都出去,說“家里就剩了這一二十萬銀子,今次給三萬,以后只說沒錢,哥哥再不可露形兒了。”
薛蟠滿心悔恨,又兼氣憤賈珍等哄騙,又醉后頭疼,氣得砸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