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長音打量著謝寒。
今日之前,她見過謝寒兩次。
第一次是神康五年,他和姜寧一起到金泉府看緋玉。
第二次還是神康五年,他從蘭州府運來十萬白銀捐資西寧軍。
三年過去了,他外貌未改,只身上殺氣又重了幾分。
還多了些底氣。
他這底氣從何而來
穆長音抱拳微躬,笑道“謝掌柜是海上的行家,我與緋玉,自是聽謝掌柜安排。”
謝寒一揖到底,起身“多謝護國公信重。”
“好了好了”姜寧笑道,“再客氣天都黑了。快都請坐,等孩子們來,咱們去園子里。”
穆長音與謝寒相視,各自笑了笑,歸座。
孩子們正是這時到了。
七八個女孩子見了禮,謝寒各有禮物送給,連今日臨時來的李令智和李令信都有。
兩人也同林家三個玉一樣,管謝寒叫“舅舅”,管歲雪叫“姨娘”。甄英蓮和滕懷玉仍稱“掌柜”。
大家往花園里來。
只有謝寒一個男子,入席便不分男女。姜寧、穆長音與謝寒、歲雪同坐,孩子們圍了一個大桌。
兩桌之間沒隔屏風。
歲雪笑問“不等等姐夫”
姜寧輕嘆“近日京畿、山東、山西、湖北幾處旱災,還有河南水旱蝗災,還有去年東北、西疆多地雪災,他正忙呢,誰知今日回不回來。咱們不等他。”
穆長音道“上回這般水旱不定,多地有災還是十年前了。”
氣氛一時有些沉肅。
畢竟是接風宴,還有許多孩子在,不好說太沉重的話題。
姜寧笑向英蓮道“說起來,我與你母親相識正是十年前。”
其實是十一年前。
姑蘇連年歉收,竟有盜賊蜂起,逼得甄士隱竟想折變田產投奔岳家。
姜寧現在也不理解甄士隱這種身有功名卻堅持“清高”,不求助于有權勢的同鄉同年,讓老婆一起過苦日子的行為。
不過他人都走了五六年了,再刻薄也不好。
封氏前日和桃嬤嬤一起到郊外散心去了,所以今日沒來。
英蓮慌忙看過來,眼中閃了閃,只看姜寧,答應了一聲“是。”
歲雪笑推謝寒“看你把孩子嚇的我說讓你捂白了再來”
謝寒看看自己的手,和歲雪的一比,黑白分明“那我先走,明年再來”
眾人一笑。
酒過三巡,戲臺上正演出桃花扇中的拒媒,唱的是
“奴是薄福人,不愿入朱門”。
謝寒正與穆長音說些海上的事。
姜寧一面聽著,一面看孩子們桌上,黛玉握了英蓮的手,正低聲細問什么。
英蓮似乎有所掩飾,只是搖頭。
黛玉若有所思。
姜寧看了一會,呼出一口氣。
戲臺上,又過一出,已經唱到了
“長江不限天南北,擊楫中流看誓師”。注
入夜。
林如海仍在宮中未回,緋玉纏著姜寧一起睡了。
黛玉留甄英蓮住在晴霄院“明日又無事,姐姐陪我住一晚吧。”
英蓮只好答應。
黛玉沒留丫頭在屋里守夜。
夜深人靜。
她輕聲問“我知道姐姐沒睡。”
英蓮睜開眼睛,低低應聲“嗯。”
黛玉翻身面向她。
帳子里一片黑,什么都看不清。
她摸索著找到了英蓮的手“我與姐姐相識已有五年了。多的我不問,只問一句姐姐想一同南下出海嗎”
黑暗里半日沒有聲音。
黛玉握著的手回握了她。
“不想。”
英蓮聲音有些干,她說“我只想安于一隅,和娘過安生日子,不想再顛沛流離”
黛玉向前伸手,摸到了幾點濕潤。
她忙反身去摸棉帕。
英蓮把棉帕攤在臉上,無聲哭了一會,擦淚笑道“多謝你。”
黛玉只想嘆氣“這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