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厄將頭一偏“請吧,婁助理。”
最后一聲“請吧”說得不陰不陽,語調跟飛機上主神刺他一模一樣。
不僅人狠手狠,還睚眥必報。
招待所估計也很久沒人來了,門后露出的房間是標準的上世紀九十年的布置兩張光板房,房間比雞窩還小,墻壁糊著報紙,生霉發著黑,一條電線牽著的老燈泡晃晃悠悠茲啦亮著。光居然還是黃色的。
衛厄側過身,給主神讓開進去的路。主神拉著他的行李箱,剛一踏進這里頭,眉頭就皺了起來。祂四下里挑剔地一審視。
在主神看來,人類這種螻蟻,是種極脆弱的生物,任何一點霉菌病菌都能置它們于死地。以祂對人類的認知,從人類的生物脆弱程度來看,這種破爛屋子別說住人了,簡直就是慢性謀殺屋。
龍門基地,衛厄s級專員的宿舍在主神眼里就十分上不得臺面。
衛厄在那種基地有那樣的宿舍,還能在這種旮旯間的房間待著
主神略微一張手,屋子里的灰塵、霉斑被憑空抹掉,老舊的招待所房間打建造起估計就沒這么整潔過。祂輕而易舉地將屋子里的污塵處理掉了,連帶老舊的被鋪都如同時光溯回一樣,變得潔白松軟。
詭神之力拿來做這些小事簡直就是作弊。
衛厄冷哼一聲,從門口起身,走了進來。
主神抱著手肘,靠在祂眼里貨真價實的蟻巢墻上,罕見有些古怪地看著他。
“你能住這種地方”
行李箱被擱在屋子靠墻的地方,這招待所實在太過逼仄,兩張木板床占了九成九的空間,剩下的連落腳都要肩貼肩。有條件的情況下,衛厄向來干凈整潔。他將行李拉過來,坐在床邊,長腿踩在老舊鋪木地面,一手搭在膝上,一拉行李箱的拉鏈。
主神問的時候,他正低頭翻行李。
昏黃的燈光照著他冷白的脖頸,主神以為他不會理睬自己。
“我以前住過。”出乎意料,衛厄竟然說了一句。他手搭在膝上,側著臉,神色還算平靜,但燈光掃過他長而密的睫毛,那一瞬間,他面容看起來有些淡有些薄,像墻上一片剝落的舊紙。
主神一愣,然而下一刻,衛厄就擦過祂的肩,拎著單衣出去了。
青年的腳步聲在過道里消失,沿著二樓的樓梯下去了。
主神靠在貼滿舊報紙的墻上,許久,院子里傳來動靜。祂沒下樓,而是起身,通過窗戶朝院子里看去。
衛厄已經有一些年沒用過老式的手壓搖水井了。他從招待所一樓翻出個鐵桶,拎到院子里,壓了幾下水泵。水從水泵口嘩啦啦流出,久不用的水井,先壓出來的是銹紅的濁水。放了許久,才會逐漸變得清澈。
衛厄很平靜地壓著水泵的手柄。
他的頭發垂落在臉邊,刺刺的,有些癢。
但衛厄沒去管,只平靜地壓水,放水,一直到水變得清澈,才將鐵皮桶放到水下沖洗。他做這些事,很熟練,并不像第一次用這種小縣城農村老式水井的樣子。在酗酒爹酒駕肇事前,他不管春夏秋冬,都要去隔壁陳伯搖水來洗衣服。
古峒木村招待所的水井出水很大。
不一會兒,鐵皮桶就盛滿了。
衛厄彎腰將水潑在臉上,沖掉了一剎翻涌起的記憶,無限空間三年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至少恍如隔世之下,過去頭十幾年的人生好像就已經遙遠成上一輩子的事情了。冷水從睫毛上滴落,衛厄盯著恍惚扭曲的水面。
一晃,像是又看到那間老舊的房子。
一棟和古峒村差不多,同樣用燈泡照明,用報紙糊墻的房子。
他是十幾歲才搬到蓮溪城南區,在那之前,是住在挨著縣城的鎮上。鎮小風言風語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