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寧府駐營處,季子焉才翻身下馬。
他抱著溫雪杳走近,剛好趕上寧珩一身狼狽,滿臉焦灼之色從旁跑來。
想必是寧寶珠回來后便命人去尋了寧珩,季子焉與寧珩兩撥人前后腳回來,剛好撞上。
寧珩的視線在季子焉懷中一掃,那張方才還勉強維持著幾分冷靜的臉霎時便如風雪過境,淬了寒冰一般。
季子焉喉嚨梗塞,先前他便與寧國公府世子打過照面,對方看他的眼神淡漠且疏離,還藏著隱隱的不喜與警惕之色。他一直記得那日在寧珩眼中所見到的,他對溫雪杳濃烈的占有之色。
是以,季子焉早在路上便料想到了會面臨怎樣的風雨,然而沒等提前準備好的解釋說出口,卻見面前身形高大的青年忽地朝他俯身,敬重地行了一禮。
寧珩雙手抱拳,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一瞬間,再無需多余的言語,一切都在青年彎曲盡折的脊骨里。寧珩是真的感謝他救了溫雪杳的性命。
季子焉霎時愣住。半晌后,寧珩抬首,抱拳行禮的手依舊沒有落下去。
季子焉的目光定定落在寧珩面上,青年此前打照面時看他的眼神分明寫滿了防備與不安,可這一刻,為著眼前的少女,他卻好似將一切私心私欲都摒棄了。
仿佛這世間的一切,包括他自己的心思,與溫雪杳的性命相比,都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
半晌,只聽青年嗓音暗啞道“寧珩今日多謝季小王爺出手相救,今日不便,他日回京,寧某必親自登門道謝。
話落,他伸出雙手,朝著季子焉又重復道多謝。
季子焉滿腔腹稿沉在肚里,在青年急切的目光下,將懷中少女交于他的懷里。
眨眼間,就見青年抱著人飛速跑進不遠處的營帳中,在他身后,一個打扮精煉的侍衛領著三四個手提藥箱的老者一同跟進帳內。
季子焉盯著寧珩的背影,直到那抹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央,他才后知后覺體會到,自己一路上的憂慮愁思是多么的狹隘。
今日寧珩本受官家欽點,要他在狩獵時隨行。這是兩人成婚后,他第一次感受到身不由己的滋味。
上一次,還是在他想情請旨求官家為他賜婚前。
他
知曉官家多疑,更知曉如今官家忌憚朝中幾位老臣,譬如溫家,溫相乃是一朝宰輔、門生眾多,在文官中頗有聲望。
而他的嫡子又跟隨路將軍這位開國老將左右,從小長在軍營中,后又接手了部分路家軍,將來的前途自然也難以估量。
有如此的父兄與外祖為靠,溫家嫡女的親事自然也成了皇子們明爭暗奪的一塊肥肉。
若非當初寧珩主動選擇放棄入仕這條路,甘愿做官家手下皇城司的爪牙,怕是也無法輕易求得這門婚事。
而他身在皇城司,看似威風無兩,實際卻只是為皇族賣命,不僅手中無實權不說,這么多年更是得罪了不少朝臣。
而今日,當他得知溫雪杏生死一線,卻只能晚他人一步,連及時救人都做不到時,他又一次感嘆自己受制于人的處處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