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守澄這個人其實很矛盾,重來一世,那種擰巴的感覺就更強了。
是的,重來一世。
陸空星基本可以確定,眼前的陳守澄有九成以上的概率重生了。原因無他,因為這個陳守澄對他實在太過殷切,幾乎像是竭力補償一樣,非親非故,卻為即將進宮的他準備得面面俱到。
可是
在他人無知弱小時刻意施恩,未嘗不存著掌控的心思。
回想起來,他當初好像救過陳守澄一命的。
那時他已經被迫加入皇兄陣營中,宮中出了巫蠱之事,他本著不愿冤枉任何一個人的原則,上下奔走,終于保住了掌管宮闈出入的陳守澄,并婉拒了對方為自己效命的報答。
陸空星并沒有考慮得到回報,也無意經營自己的勢力,所以就算陳守澄被拒后以他為跳板,趁勢向皇兄表忠心,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對方很快成為皇兄的左膀右臂,與皇兄一同鏟除異己,手段狠辣。陸空星不太喜歡殘酷手段,也厭倦權力斗爭,總是躲得遠遠的,只埋頭辦差,常年不回宮中。
那一年上元節,他被迫奉旨回宮中過節。陳守澄親自安排他入住西山行宮,說陛下體恤,讓他在此地休息整頓。陸空星本來就不想太早回宮面對給他造成巨大心理陰影的皇兄,快樂地答應下來,然后這一整頓
上元節的花燈都換了十九茬
陸空星還記得,那時候陳守澄親自將他帶進宮室,又是斟茶又是鋪床,檢查了所有邊邊角角的細節,一切雜務都親力親為。可很快的,陳守澄的表情變了。
昏暗的宮室中,他手上扣著鐵鎖,說不上哭還是笑地望著陸空星。宮室門在他面前緩緩合攏,門扇的陰影將他的面容也割成陰陽兩界。
九殿下大恩,奴婢沒齒難忘。可是您終究是云端上的人,看誰都一個樣,只怕也從未看得起奴婢吧
雖是別人動手奴婢借勢,可奴婢一個閹人
終于還是將您拖進泥里了
記性太好,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語和恨意,陸空星記得分明。現在,一個殷勤的陳守澄再次刷新在他的面前,還是在西山行宮這個高風險地點。
陸空星“”
要不以后就把今天當鬼節過吧,真是見鬼了,嚇得他亂爬。
他壓根就不想承陳守澄的情,在對方伸手想接過他抱滿懷的花枝時,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
“那陳掌印容我稍作整理,大約一刻鐘后即可啟程出發。”
快跑。
而且
別碰小鹿送他的花。
陳守澄微微怔住,這與他先前幻想的初見場景不同。
陳守澄深知,剛剛離開雍州被迫入宮的九殿下是最柔弱無助的,什么都沒有,身邊也無交心之人,再加上與世殊異的白發紫瞳。這時候的九殿下,猶如一只頂著枯葉瑟瑟發抖的蜉蝣,他只要伸出手去,對方就會棲止于他掌心。
他們之間的關系,一定會比前世更加親密吧只要九殿下愿意靠近他,愿意信重他,他愿為之萬死
但是他現在發覺,自己似乎表現得過于急切。他恨不得在一開始就給九殿下留下深刻的印象,反而招致了懷疑。
陳守澄在袖中的手緊了又松,最終,他向陸空星略拜。
“不急,一刻鐘后我再來喚殿下。”
現在懊悔已經晚了,他只能盡可能將手頭的事辦得更好,讓九殿下在回宮的一路上更加安穩,再徐徐圖之。
陸空星回到昨晚所住的宮室中,關上門,才略略放松了些。他其實沒什么東西要收拾,因為他根本就沒什么東西,好得很,又是一個地獄笑話。
惱,他怎么老在講地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