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忍嗎
他在忍天道
細雨斜飛,白鹿在山溪旁駐足。他凝望自己倒映在溪水中的身影,飄帶已去,皮毛潔白。
這正是他最初踏入紫微宮中的形象,當他的前蹄踏上無垠的星海水面,四面星光燃滅。他仰頭就能看到那個宏大而周轉的事物,那是天道;可當他低頭,天道之下,有人羽帶微垂,靜靜端坐。
散亂的白發懸上天幕,垂下來的遮掩了面容。那個人抬頭,發隙間露出一雙澄明的紫瞳。
溪水上的那瓣紫色花漂流遠去,白鹿回神,那雙紫瞳亦重新沉入記憶之中。
回憶如昨,那人紫瞳也依舊,可他卻已經不是當初踏進星宮的健康的小鹿了。
黑氣繚繞而起,彌布周身,白鹿忍痛垂下頭,好半天才能重新抬起。他的步履有些虛浮,向鹿臨城的方向蹣跚而去,先前雍州王的話如一根細刺,深深扎在他心間。
他總在想,天道只要不再加害陸空星,只要不再讓陸空星回去合道,那么一切好說。他本就是逆命之后的殘軀,最適合作為犧牲品。
可是,他心中并非沒有懷疑。
那么多年來將陸空星死死控制在紫微宮中的天道
當真會慷慨放手嗎
靈臺之中。
陸空星已經再度放手不管一整天的時間了,外面的陸氏皇族們怨聲載道,他獨自留在房間里,好吃好睡待到了第二天,等著冷壽動手。
如果他沒推算錯,冷壽是絕對不可能等到半個月之后再動手的。這個推算的依據先前是等待太久變故會大,現在,則要再加上冷壽消耗的壽元。
冷壽自打面圣之后,就再也沒有在靈臺的皇族面前露過面,就連取陸空星血這種最重要的事,都安排白雪代勞。可能是怕露面之后被暴打,更可能是付出的壽元已經多到難以想象,以致自身垂垂蒼老,行動困難。
地下的徐元符也不知怎樣了,陸空星掛在對方身上的意識并沒有感知到危險。
房門再度被扣響,陸空星頓感驚訝。天色朦朦朧朧透進來,分明是曙色尚未彌布之時,取血比這晚得多。現在的時段,大多數人還沉沉睡著,只有白天睡太飽的陸空星還保持清醒。
外間的丹奴也驚醒,特意來請示過陸空星,才敢將門打開。一個人影一閃入內,居然是陸棠玉。
陸棠玉步履匆匆,衣擺上還沾染著露水,可見很早就來了。見到來開門的是隸屬靈臺的丹奴,眉心微微皺起,陸空星適時開口,打消了他的顧慮。
“已經歸順我了。”
他說的自然是丹奴,丹奴眼觀鼻鼻觀心,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兩人。
陸棠玉大松一口氣。
“我就說,以你的謹慎,怎么會留靈臺的眼線在身邊。”
接著他看到陸空星還靠在床上,白發都未束,一副慵懶閑適的模樣,頓時急了。
“你怎么、怎么這樣安逸
一點都不擔心嗎”
他氣過之后,壓低聲音,“父皇這次真是瘋了。”
這恐怕是陸棠玉最大膽的發言了,還是對他這個存在競爭關系的皇弟說出來,果然是被皇后保護得不善爭斗。陸空星把膝上的書翻過一頁,沒有接話,陸棠玉自己先按捺不住。
“你打算怎么辦”
他努力回想母后曾經的教導,小心地試探陸空星的態度,殊不知自己本身不擅長也從未操作過這等手段,愈發顯得像小孩子在大人面前稚言暗示。
陸空星表現得很平靜,紫瞳波瀾不起的模樣令陸棠玉微微恍惚。
明明入宮才大半年,他卻已經完全看不透這個皇弟了。
“怎么辦”陸空星又翻了一頁書,“雖說時間延長,可不也只需半個月,就能出去了嗎畢竟是父皇的旨意,我們現在已經在靈臺中待了兩日,今日是第三日,剩下的日子也很好打發,三皇兄何必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