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小跑著,運動鞋踩開淺淺的水層,挑起的水珠擦著鞋沿炸開。
一路上,風裹挾著雨滴,往領口和袖口里鉆,頭發淋濕,皮膚冰冰涼涼的。
黎星川打了個噴嚏,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由于下雨,天暗得很快,街角的車燈割開雨幕,為他照亮了轉角的方向。
門前有臺階,相較于庭院外墻,往內凹一截,在走到大門之前,黎星川無從判斷瓶子和小魚的情況。
他想好了,如果那男孩沒有把瓶子收起來,他就把它帶回家,在門口牛奶箱里藏一晚上,再趁著送奶工上門之前,把小魚送回來。
雨勢又變大了一點,在塑料雨衣上彈奏出“啪嗒啪嗒”的無規律樂章。
終于到了。
黎星川微微喘氣,因驚訝瞪大眼睛。
原來向來緊閉的院門,目前居然處于半開的狀態。
這扇門,第一次在他面前打開。
而那個總站在陽臺上,渾身上下寫著拒人千里的男孩,此刻正撐著一把木柄黑傘,垂眼看著腳邊的小魚。
兒童款的雨傘,傘面狹小。他微微傾斜傘柄,不偏不倚,防水布能把瓶口遮住,因此他的一側肩頭淋了點雨,濕意在柔滑的高級質料上很明顯。
他抬眼望過來。
視線相接的瞬間,男孩往后退了一步,想縮回庭院內。
然而黎星川的動作比想法更快,他三兩步沖上去,抬手卡住門邊,將對方的關門動作扼殺在半道。
“謝謝你。”他認真道謝,“我叫黎星川可以叫我閃閃。你的名字是”
回應險些被雨聲蓋住。
“季望澄。”
黎星川瞬間笑彎眼睛。
他當時正處換牙期,左虎牙處空蕩蕩的,于是迅速地收斂了笑容;他沒設想過自己會見到季望澄,還能交換名字、成為朋友他是這么認為的因此什么都沒準備。
倉皇地翻了一通口袋,才找到兩粒糖。
兩粒八寶糖。
他把糖塞給季望澄。
“你明天還會下來嗎”
季望澄攥著糖,嘴唇翕動,冷淡表情中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茫然。
良久,他收攏掌心,點了下頭。
“你把傘借給我,但我還是因為淋雨挨了頓打,我媽差點把傘也折了。”
黎星川單手托著下巴,轉著原子筆,慢慢回憶道,“還好那把傘質量到位,說起來你的傘是不是”
他的音量慢慢降低。
在他回憶往事的幾分鐘內,季望澄只是安靜傾聽,垂著眼睛,唇線繃得平直,濃密睫毛在下眼瞼投落一片雀羽似的淺灰色陰影,心事重重。
那是種很難用言語描述的復雜情緒,像是隔著熱帶水族館的玻璃箱看一條漂亮的魚,一邊沉醉于它的美麗,一邊又嫉妒它能自由自在的擁抱水域。
已經不是第一次。
每當黎星川談起兩人兒時的趣事,對方總是會露出這樣一副表情,脊背挺得筆直。
之前他問過季望澄,是不是不喜歡談論小時候的事,對方又極其自然地否認了。
黎星川實在想不到原因,有點納悶,試探著詢問“你忘記了嗎”
“沒忘。”
季望澄收回視線,喉結微動,若無其事地答道,“我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