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望澄“不要怕。”
黎星川心想我怕的是又被警察抓,不過見兩人神情認真,他也就沒說掃興的話,遲疑地點了下頭。
他們同時對他攤開手掌。
太陽開始落山,余暉澆進季望澄的眼睛里,暈開一片燦漫的金色,鼻梁與眉骨的線條如青山勾連,也描了層淡淡的邊。
黎星川左右為難,猶豫了下,最后一手牽一個,十分端水。
連掌心傳來的溫度都是一樣的,偏涼。
還沒眨眼睛,劇烈的失重感襲擊了他,雙腿失去支撐。
他下意識地收緊手掌,死死回握住季望澄,生怕自己掉下去。
“慢慢慢點”他聲嘶力竭地喊道。
季望澄說“馬上就到了。”
風很大,其實聽不清他講了什么,黎星川在對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慌張失措的神色,很小的一道縮影。
足足驚醒動魄了十幾秒鐘,他才逐漸從渾身緊繃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身處前所未有的高度,他第一次將廣袤無垠的天空全部納入眼底。
天穹如同圓蓋,將大地籠罩在它的懷抱之中,難怪會有“天圓地方”的錯覺。懸在半空中往下看,鱗次櫛比的房屋擁簇著最中間門的大型湖泊,碧藍湖上雜糅一捧又一捧的碎金。
暖春的晚霞,是倒懸的橘色海洋,金橙色的落日鑲嵌在地平線正中央。
黎星川沒那么緊張了,全身心投入到這場飛行中來。
小時候看動畫片,總幻想自己也能裝上竹蜻蜓滿世界飛,他沒能遇到哆啦a夢,但他有季望澄,于是童年的夢想在這尋常的一天猝不及防地實現。
還沒產生圓夢的滿足感,他們已經跨越大半個城區,穩穩降落到季望澄舊家的陽臺。
黎星川雙腿發軟,心臟狂跳,撲通撲通地撞擊著胸骨。
他還沒從飛行后遺癥中恢復過來,兩人又一次開吵。
季望澄說“每個月都有人打掃。”
季望澄“但是床很小,閃閃跟我睡。”
季望澄“滾出去。”
黎星川“你們給我閉嘴。”
不錯,及時熄火。
黎星川拉開陽臺門,他們二人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身后。
十年過去了,這棟在當時看來華美無比的別墅裝修,目前已稍顯過時,歐式的大公主床和絨皮沙發沾染著時代氣息,早年暴發戶鐘愛這樣浮夸的擺設,不過由于確實砸了錢,家具和擺件的質感還不錯,質量過硬,并沒有發黃氧化的跡象。
也許再過幾十年,這“過時”的裝修又會成為新的流行,那就是未來的事了。
黎星川在客廳繞了一圈,又站到季望澄從前的房間門口。
那時候詞匯量匱乏,也沒什么見識,向同桌描述季望澄的家,磕磕絆絆半天吐出一個“像城堡”。這座“城堡”,似乎也沒有記憶里那么大。
黎星川重新走回到二樓的陽臺邊,原先只比扶手高了一個頭,現在扶手直到他的腰際。
黃昏漸漸熄滅,蛋黃一般的日落逐漸被地平線吃掉。
他靠著欄桿,突兀開口“其實我小時候也挺自卑的,我家一整間門屋子,和你家客廳差不多大。”
季望澄微微凝眉。
在他看來,錢只是換取物資和廢物的碎紙,對于錢的多少沒有具體概念,自然也沒有多余的渴望。黎星川之前不從不談這個,因此,季望澄難以理解這種貧富差距帶來的落差感。
不過,他知道解決方法“我的錢全部都給你。”
另一個季望澄這次沒打岔,認同地點頭。
黎星川猜到他會這么說,果斷拒絕“我才不要。”
“要的。”季望澄的理解顯然更深刻一些,“閃閃,你不高興,是因為我的錢比你多,只要我的更少,你就不會”
黎星川“你可拉倒吧,我說的是以前,認真聽行不行”
季望澄干巴巴地說“哦。”
黎星川接著說“我小學初中的時候成績都很差,總分比你差兩三百分的那種水平。”
“我也會想”他頓了頓,低頭笑了下,笑尚且稚嫩的自己,“你會不會嫌我笨,然后就不跟我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