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欒,欒樹嘛,這個姓好。”阿金賠笑,又用極快的語速嘖了一句,“肯定不能是那個鸞,畢竟”
畢竟那一位,已經在許多年前,魂飛魄散在了千里之外的枯爪城。
男子與他對視“那個鸞,是哪個鸞”
阿金壓低聲音“修真界人人都知道的鸞鳳懷月啊,怎的欒兄連這都要問”
男子綿綿長長地嘆了口氣,苦惱道“記不住,我曾病過一場,而后就忘了許多事。”
諸多前塵過往都被大風吹去,只余一些看不大清的影影綽綽,心里也像是被糊上一層紗。唯一能記清的,可能就只剩自己的名字,鳳懷月,鳳懷月,不算難聽。
而他也是這回偷溜出門才知道,原來自己這不算難聽的名字在修真界中,居然還頗有那么一些不可言說的調調。至于具體原因,問了好幾個人都支支吾吾說不清,也罷,留著以后慢慢打問,倒不必著急。畢竟自己這條命是好不容易才撿回來的,得金尊玉貴好生調養,萬萬心急不得。
阿金又問“仙師這回來魯班城,除了瞧熱鬧,可還要買什么東西”
“沒仔細打算過。”鳳懷月答,“只是散心,不過順便也能看看。”
阿金笑道“有許多客人都這么說,沒打算買,不過等出城時,卻個個都裝滿了乾坤袋。”
誰讓魯班城里稀罕物多呢集市上不僅僅有各種精巧機關,還有許多珍奇花草、鳥獸魚蟲,以及從天南海北運過來的各種好東西,主打一個琳瑯滿目,物美價廉果不其然,鳳懷月飲罷茶后,在街上走了沒兩圈,手里就已經攥了只晶瑩剔透的玉雕神獸。
雕工不好,但老板吆喝得好,嗓門又大,吵得阿金都受不了,皺鼻子皺眼睛地嘀咕“不就是一只吃夢的貘獸也能吹得如此天花亂墜。在修真界,這算最不入流的小玩意,仙師買它作甚。”
“我總是做夢,醒來之后卻又記不清。”鳳懷月把玩著手中玉雕,看起來頗為喜愛,“它若能將夢悉數吞入腹中替我存著,這玉幣花得就不虧。好了,我們今日就到此為止。”
阿金愣道“這就回去了時間還早得很。”他堪稱魯班城誠信好向導,收了人家的錢,就得干好自己的活。但鳳懷月卻連連擺手說明日再議,堅決不肯再走路了。一則他確實累,二則也是等不及要入眠做夢。
回到客棧房中,易容訣如點點流螢散開,露出一張略顯蒼白的臉。鳳懷月與鏡中人對視片刻,忽發感慨曰“昆山玉,蒼蘭雪,芙蓉露,壚邊月,嘖。”
客棧小二端著時令鮮果,恭恭敬敬守在門口,準備等客人詩吟完了再送進屋,結果半天迎來后一句“再加上我這張臉,真可謂世間五大盛景。”
小二“”
并不是捏個易容訣就能隨隨便便胡說八道啊
屋中“盛景”把那只玉貘放在枕邊,又揮手降下一道結界,將所有光亮與嘈雜都阻隔在外,給自己堆出一個安靜舒適的棉花窩。他重傷未愈,又虛寒多夢,所以每天都得在床上躺足五六個時辰。
慢慢的,夕陽西沉,整座魯班城也靜了。
可能因為惦記著玉貘,這一晚鳳懷月睡得越發不安穩,夢做了一個又一個,直到天將明時一腳踩空驚醒,整個人也還是飄飄忽忽,幾縷頭發貼在汗濕側臉,坐在床上半天才緩過神。
玉貘正在枕邊淡淡發光。它在吃飽肚子后,倘若為噩夢,便會變得通體漆黑,而此時卻剔透如水晶。鳳懷月撫著自己砰砰亂跳一顆心,暗道真是活見鬼,按照這睡醒后兵荒馬亂的架勢,竟然還是個美夢
至于具體能有多美,鳳懷月試探著將手放在玉貘背上。四周世界微微一晃,夢境徐徐鋪展流淌,仔細一看,還真是頗美。
一則景美。星海連川,飛瀑掛銀,花田似海一望無際。
二則人美。鳳懷月遠遠看著夢中的自己,風華正茂如月如竹,身體健康得很,行動不見絲毫病態,此時正全神貫注,坐在溪水邊釣著魚,而且看起來水平頗高,因為身邊玉桶已被裝得滿滿當當,里頭盡是些珍稀魚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