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陰風測測,野狗成群,并不是一個露宿的好選擇。鳳懷月拍拍屁股站起來,準備到別處看看。他并沒有目的地,所以走得也很隨心所欲,東一腳西一腳,當中有一段還鬼打墻,抬頭眼前掛著個血紅燈籠,走過一大段,依舊是同一個燈籠。
“公子。”一名青衣女子如魅影悄然出現,她靠在燈籠下,手里握著一把團扇來回扇,“想進來就進來,何必三回五趟地假裝路過,都來了三千市,難道還要端著這點假正經嗎”
鳳懷月解釋“姑娘誤會了,我只是找不到出去的路。”
“找不到路,那就說明老天想讓公子留下。”青衣女子走上前,單手勾住他的一點衣領,咯咯笑著,一步一步往后退。在她身后,一扇朱紅木門悄然開啟,鳳懷月往里一瞥,就見滿院碧綠瞳孔,正在如螢蟲般明滅。
青衣女子舔了舔唇,連遮掩都懶得遮掩,分叉的舌尖“嘶嘶”響著湊近這倒霉路人。鳳懷月側身躲過,他并不想鬧出太大動靜,但這處蛇妖洞穴確實要比野狗巷子強,于是便拍拍小白,示意它出來幫一幫老父親。
小白并沒有動,反而往衣襟處鉆得更深了些,在肚子那里頂出來一塊。
鳳懷月只好將左手伸進去親自掏,另一只手還得捏住蛇妖已經幾乎要舔上自己側臉的舌尖,此舉自然引得對方勃然大怒,她的頜骨“咔咔”響著,整個下巴如脫臼一般掉了下去,血盆大口中散發出腥臊氣味,正欲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撕成碎片,嗓子卻傳來一陣焦痛
慘叫聲被烈焰掐斷,她跌跌撞撞地往后退著,整個人從里到外地燃燒起來,火苗殘酷啃噬著她的血肉,又如巖漿般從眼眶中流淌出來。鳳懷月站在離她不遠處,看得心底發麻,他原本只想讓小白困住對方,卻沒想到會燃起這場瘋狂大火。滿院蛇影也被嚇得貼在墻根,一團瑩白的火掛在鳳懷月衣擺處,隨著他后退的腳步而飄來蕩去。
你不是應該在她身上嗎鳳懷月疑惑地將靈焰拈起來,又抬頭看了一眼正在被烈焰懲戒的女妖,火焰邊緣正泛出一圈幽藍微光,并不是小白所為。
不是小白,那就是他的心驟然提了起來,而風也像是在這一刻停止了,唯一能清晰聽到的,只有骨骼被烈焰燒成灰燼的聲音。小白一寸一寸挪著,終于順利鉆回衣襟。滿院蛇影則是一直驚悚看著院門口的方向,到后來,它們像是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折磨,竟主動爬進烈焰里,將自己給燒了。
黑色寬袖像一支巨大鴉羽,輕輕搭了過來。
鳳懷月險些緊張吐,他本能地拔腿想跑,卻被人一把拉住,鼻尖重重撞上一片寒涼,頭暈眼花間,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易容符與面具便被雙雙撕離。他心里慌亂一片,又不得不抬起頭,終于被迫對上那雙幾乎被血絲爬滿的眼睛。
司危目光怔怔,看著近在咫尺的戀人,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夢與現實,他整個人像是被這張臉抽走了魂魄,全然不知自己正在做什么,只在一片渾渾噩噩里,想起了月川谷的歡宴,想起了枯爪城的陰云,千般往事在此刻都如夢般懸浮,又被眼前火海切割成碎片。他沒法將它們重新拼接起來,也就沒法思考,只能死死攥著懷中人。
鳳懷月側頭躲過他的呼吸,余光看到門口正站著余回與彭流,更是呼吸一滯,當年的自己究竟有過何等驚天動地之壯舉,竟然能讓三位仙主一起來抓他實在想不起來任何往事,若強行去想,只能換來如被蟻噬的細密頭疼,而眼下這種疼就越發明顯,后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緊張過了頭,額上又滲出細細一層汗,臉也有些發白。
余回提醒“夜露寒涼,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帶阿鸞回去吧。”
司危一語不發,用寬袍裹住懷中人,將他帶入停在半空的木鳥。
木鳥腹內中空,地上鋪著厚厚的毛皮,但機關縫隙里仍舊有風不斷吹進來。鳳懷月被他抱得全身骨頭都要擠在一處,全無掙扎余地,頭疼,背疼,手腳冰冷,胃也不停抽搐,滋味可謂一言難盡。司危在冷靜下來之后,總算覺察到懷中人正在哆嗦,于是捏著那冰冷的指尖,讓靈焰將他整個包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