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來的魚你們一晚上沒睡”齊老三端起木盆倒水,水倒了,木盆靠著墻放。他走到門前細聽一會兒,見屋里已經沒了動靜,他又往風平睡的屋里聽一耳朵,這才去看他二哥。
“你們昨夜都沒睡”他問。
“昨夜停雨了,海珠喊人去海邊撒了網魚,我們夜里都吃過飯了,睡下估計還不到兩個時辰,你小點聲,吃了就走,門從外面鎖上。”齊二叔閉著眼解釋一番,蒙上眼睛繼續睡。
齊老三一臉懵,他輕手輕腳關上門,站在檐下愣了一會兒,走進雨里先把泔水桶里裝的魚鱗和魚骨拎出去挖坑埋了。
雨大風大,家家戶戶都緊閉門戶,巷子里空無一人,徒有積水在不斷升高。他出去一趟,再淌水回來,蓑衣下的衣裳全濕了,鞋里裝著一包水,每踩一步,鞋里的水滋滋往外冒,又在抬腳時被灌滿。
廚房的窗子忘關了,窗下積了一汪水,齊老三取下斗笠擦把臉,先去關了窗再揭開鍋蓋盛魚丸吃。
魚丸又彈又鮮,咬開能看見魚肉的紋理,他一口一個,吃噎了再喝口熱湯,連吃兩大碗才有飽腹感。剩下的盛一碗端走,其他的都撈起來放涼水里泡著,免得放在熱湯里變味了。
齊老三悄悄走了,門從外面落了鎖,院子里又重歸安靜,屋里的人在清涼的下雨天睡得昏天黑地,就連貓也蜷成一團趴在竹籃里,偶爾醒來伸個懶腰,見床上的主人還在睡,它們又倒下去繼續睡。
齊阿奶最先醒,她開門一看,雨還沒停,昏昏沉沉的天色也分不清是上午還是下午。風卷著樹葉打著呼哨從墻頭越過,屋頂上吸飽了水的海帶搖晃不停,她衡量一番,關上門在屋里繞著圈走,走累了坐下來點油燭納鞋底,直到聽到開門聲才捶著腰開門出去。
“奶,我渴了。”潮平喊。
“我去燒水,你進屋去。”老太太撐開油布傘踏進雨里,風吹著傘,力道大得推著她走,好不容易開了廚房門,她先聞到魚鮮味。
她揭開鍋蓋看一眼,坐到灶下生火,剛燃起火苗,瞬間被煙囪里倒灌的風撲滅,齊阿奶試了又試,廚房里積滿了一屋子的煙,火還是沒燒著。
“算了算了,吃冷的算了。”齊阿奶打開門散煙,她洗洗手,撈了魚丸再從鍋里舀冷湯,先給潮平他們三個送去,又冒雨端一碗給二兒子送去。
海珠聽到外面的動靜睜了下眼,翻個身蒙著薄被繼續睡。
她跟冬珠一直睡到天黑,睜眼屋里黑乎乎的,聽到外面有說話聲,她倆捶了捶睡懵的頭,疲倦地下床開門。
門一開,帶著海腥味的風吹了進來,睡得昏沉的腦子輕松了些許,三只肥貓相繼翹著尾巴從她腿邊蹭了出去,站在檐下瘋狂甩毛。
“睡了一天,晚上又睡不著了。”齊老三說,“快來洗洗臉,過來吃飯了。”
“真巧,我們趕著飯點醒的。”冬珠打著哈欠冒雨跑進廚房。
齊阿奶看了風平一眼,納悶道“不是讓風平去喊你們的嗎沒喊”
“喊了,我大姐還應了。”風平看向海珠。
海珠沒印象,她漱了口坐下,捧起粥碗喝一口,粥水下肚,腹中響起轟鳴聲。
“唉,餓了餓了。”她挾一根拌海帶吃,說“雨停過了”
“下一天了,天都下破個洞。”齊老三用筷子尾端挑了下燈芯,說“爐子在我那邊,我下午就熬了一灌雞蛋粥,涼拌的小菜是你三嬸做的。”
“味道不錯,好吃。”冬珠大口吃。
貝娘笑了下,又低頭喝粥,星珠還在隔壁院子里睡覺,怕孩子睡醒了哭,她喝兩碗粥,放下碗筷先撐傘回去。
齊老三吃完飯先打水給他二哥擦洗一遍,最后端著洗干凈的瓦罐離開,出門前說“明天要是不停雨,早上你們隨便吃點,晌午我煮罐粉送來。”
海珠打著傘走到水缸邊,里面只剩一條魚了,另一條應該已經拿去喂龜了。她卷起袖子撈起沉在缸底的死魚,刮了魚鱗剁成三段喂貓。
這場雨下了八天,終于在院墻被水泡塌前放晴了,所有的人都走出了門,在家里憋了八天,人非但沒休息好,個個面如菜色,眼下掛著青黑的印子。
男人帶著小孩清掃巷子里的積水,淤泥鏟進桶里,再挑去長草長菜的地方倒了。女人則是負責洗刷,家里家外都要打掃,墻上長的青苔也要鏟。
又忙活了兩天,地上的水曬干了,家里的霉濕味鏟除了,人們這才閑下來。
“海珠,去看熱鬧啊。”紅珊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