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起夜上茅房看見秀才屋里點著燈,想著他沒睡便過來看看,近了才發現他的院門跟屋門全開著。
秀才不在家。
門沒關就算了反正沒什么貴重東西,但燈都沒吹滅,這就不合常理了,足以證明他外出時的急忙倉皇。
陳子輕擔心秀才有什么事,他在屋里等著,打盹瞇了好幾下才把人盼回來。
哪知人回了,魂沒有。
陳子輕就跟第一次見秀才一樣,被他的狼狽驚到了。曹秀才難堪地用袖子擋臉,想著崔兄已經見著了,便慢慢放下了袖子。
陳子輕的視野里,秀才眼皮腫著,眼眶通紅,他哭過了,而且哭了很久,情緒崩塌的痕跡從雙眼蔓延到顴骨,鼻尖,乃至脖頸,多撕心裂肺。
“我睡不著,出去走了走。”曹秀才回答好友的問題,聲音啞啞的,“崔兄,夜深了,回去歇息罷。
明顯不想與人說話,很累,只想一個人待著。陳子輕晃著神“噢好,我馬上就走。”
他顧著秀才的感受垂頭走路,經過對方身邊時都沒多打量一眼。
直到走出小院,他才想起來被自己遺漏的事情,不得已地停住腳步回頭“秀才,那副蘭花耳環
曹秀才的背脊僵硬,喉嚨里隱隱溢出壓抑的哽聲很襯她。
陳子輕在茅房想事情期間,后知后覺那份祝賀禮不合適,他應該買個有百年好合寓意的東西,而不是貼身飾品,因此就想拿回去,換個別的。
秀才這反應,耳環已經送出去了,那姑娘也收下了。
送的一方跟收的一方當時是什么情況,兩人不覺得這不合禮數嗎怎么好像都不在狀態,還是說,這個背景下可以接受
陳子輕又想,秀才這會從外面回來,必然就是去見那姑娘了。看樣子深夜約會的結果不好,吵架了,而且不是簡單的拌嘴皮,是瀕臨分道揚鑣的程度。
“只是,”
陳子輕聽見秀才的聲音,他定神屏息,耳朵捕捉到了很輕的后半句。秀才說的是崔兄的祝福,曹某怕是無福消受了。
陳子輕的眼角抽了抽,書里說以前車慢馬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秀才這段情要是真的黃了,那
他還能
開啟第二段嗎
能的吧,秀才還年輕。
陳子輕心神不寧地回了義莊,后半夜幾乎沒入睡,他清早就來找秀才,破屋里靜悄悄的,秀才竟然沒在讀書,甚至都沒起床。
“秀才”陳子輕驚叫。
曹秀才躺在草席上面,不過一夜之間,他的暨發里就長出了不少銀絲,明明是二十四的年紀,卻像是人到中年,滄海桑田。
陳子輕大受震撼,原來昨晚已經分道揚鑣了嗎那也不至于不能這么想,沒有感同身受,不好評論。
陳子輕見曹秀才氣色不對,他單腿跪在草席邊,一摸對方額頭,觸及的溫度燙得他一驚。曹秀才燒迷糊了,分不清今夕是何年,干燥深紅的嘴一張一合地說著什么,發不出聲。陳子輕把耳朵湊上去聽。
曹秀才在背書,背他讀過的圣賢書,陳子輕勉強辨出是禮義廉恥,君子有德相關。
陳子輕搖搖頭,都發高燒了還背書,這用功的力度放在現代世界的高考生頭上,怎么也是個一本。
“秀才,你病了,你有藥嗎”陳子輕問道。
曹秀才依舊在斷斷續續地背誦,機械地背著,魔障了似的,仿佛只要他不背,他就要被邪物侵占身體和神智。
陳子輕把秀才額頭的帕子拿下來,濕潤清涼都被蒸干了,他給帕子過過水,擠得不滴水了,重新放回秀才額頭上面,起身跑回義莊。
管瓊在義莊左側的雞棚前,一群母雞圍著她。
陳子輕快步跑向管瓊,土塊被他踢出去老遠掉進草叢里,母雞們焦躁地撲扇著翅膀亂飛。這似乎預示著今早的不安生。
管瓊左手端小鐵盆,右手抓起盆里的一把菜葉往前一灑,小師弟踩著落地的菜葉跑到她跟前,喘得厲害,整個人急慌慌的,像是六神無主,看她的眼神滿是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