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多,陳子輕和梁津川抵達市里的火車站,沒有安檢,直接進去的。這會兒正是開學季和民工返程,大包小包連扛帶拎,挑扁擔的也多,一個不注意就要被扁擔頭撞到哪里青上一塊。
車站里外都是人山人海,烏泱泱一大片烏黑濃密的人頭。
陳子輕記憶里沒有哪次春運是這個陣仗,他轉而想起來,自己沒經歷過春運,沒地方去。
有人丟孩子了,癱坐在地上無助崩潰地哭喊,還不止一個人丟了孩子。
那一聲聲的哭喊落在陳子輕的耳朵里,刮刺著他的耳膜,擊打著他的心臟,原主媽的句句提醒歷歷在目,這時的車站多的是坑蒙拐騙。
陳子輕怕被沖散,他下意識去牽梁津川的手,沒牽著,他迷茫地扭頭。
梁津川隱忍著某種情緒,在混雜的背景音里,低頭跟他說“我是成年人,一個男人,我們什么關系,你牽我的手”
陳子輕一怔,這不都同性戀開放了,有什么不可以的,梁津川想要身份嗎。他蜷縮手指“別人又不知道你是我小叔子。”接著,他腦子里靈光一閃,“那我裝傻子。”
梁津川“”
陳子輕說裝就裝,他眼神秒變迷離呆滯,手緊巴巴地攥著梁津川的襯衫。
梁津川的喉頭滑動。
他為了這天拼命練習假肢是正確的,否則他一個瘸子,怎么帶一個傻子。
綠皮車,窗戶開一半。
一開始乘客還在人貼人的排隊上車,很快就不排了,沒票的往車頂爬,有票的往車里擠。
人潮如浪潮,一層堆一層,很容易發生踩踏事件。
陳子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火車,他只記得梁津川從始至終都扣著他的手,扣得很緊,緊到他的指骨生疼。
等到坐下來的時候,陳子輕感覺肺都要被擠炸了,他渾身濕透,鞋子有一只被踩掉大半,有一只掉沒了,不知道去哪了,找不著了,徹底走散了。
梁津川兩只鞋都在腳上就行,他是定制的鞋子,丟了就麻煩了。
陳子輕坐的是靠窗的位置,他想起身讓梁津川坐進去,外頭的嚷聲罵聲吵成一片,不知哪個把一個大麻袋使勁兌進車窗,他暈乎乎地接進來,再是個四五歲的小女孩,七八歲的男孩,然后那麻袋的主人也往里爬。
這人爬進來以后,緊跟著又有人伸脖子竄進車窗。
太混亂了。
陳子輕坐回去,還是等車開了再跟梁津川換位置吧,這會兒不能換。
要是梁津川讓哪個爬窗的人踩到假肢,那就完了。
車漸漸開動,陳子輕向外看,有一些人還在站臺上跟送行的家屬戀人依依不舍,又是拉手又是擁抱,話說不完。
陳子輕度過提心吊膽的環節才后知后覺,沒人搶他們的車票,搶他們的行李找他們的麻煩,是因為梁津川看不出是個殘疾,他氣質陰戾不好惹,渾身都籠罩著瘋狗的氣息。
人普遍都是欺軟怕硬。
陳子輕偷偷看向梁津川的膝蓋,湊到他耳邊問“你怎么樣,疼不疼”
梁津川靠在照著藍布的椅背上面“沒感覺。”
“你別是疼過頭了。”陳子輕在心里嘆口氣,他把兩只腳踩在一只鞋上,內褲里的錢濕了,得拿出來,不然會爛成一坨。
怎么拿,周圍都是人,站著的坐著的,還有沒票趴在座位底下的。
陳子輕站起來東張西望,全是人,人擠人,他本來尋思上車看能不能補臥鋪,看這樣子是補不到了,他們能買到坐票已經是走了大運。
就這清醒,即便周彬跟他們在同一個車廂,也很難碰上。
“香煙瓜子礦泉水,啤酒飲料八寶粥,腿收一收。”
車廂里看起來已經沒地兒下腳了,列車員依舊能把車從這頭推到那頭。
陳子輕從座椅下的網兜里拿出布鞋穿上,一股尿意襲上心頭。他憋了憋,憋到列車員第二次推車叫賣,跟在開路的列車員后頭去廁所。
梁津川和他一道。他們到了廁所那兒,發現有個收費的。
上廁所還要交錢,一人一個價。
隊伍不短,陳子輕在快排到他們的時候,算計著看能不能省一份錢,他抱著梁津川的胳膊喊“哥哥,哥哥,我要尿尿。”
他個子矮,骨架小,皮肉光嫩,跟梁津
川站一起不像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