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罪”已塵霜滿面的胤礽嗤笑出聲,旋即又沉下臉來,目光幽幽地望著胤褆,“皇阿瑪若說我有種種不是,我認,但你們強要扣在我頭上的弒君謀逆之罪,我絕不承認。即便皇阿瑪要審我,我也是這句話。”
胤褆厲聲詰問“你先前在圍場半夜窺視御帳,還敢說自己沒有弒逆之心”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胤礽冷冷地背過身去,“你們說我毆打王公大臣,說我指使奶公凌普私吞蒙古貢馬,還說我與索額圖相謀大事,樁樁件件都要置我死地,這些罪名難道還不夠么又何必還要來這一遭認罪呵,你怎么不請旨殺了我把我關在這兒,就顯得你們仁慈了么你以為我被廢了,你就能當太子了大哥啊大哥,你還是這么蠢,蠢得讓人發笑”
胤褆勃然大怒“你在這兒說的每一字,我都會上奏皇阿瑪知道”
“快去吧,皇阿瑪不是已然信了你們的話,認定了我犯下種種十惡不赦的大罪了么合該將我處死,這地方多好啊,很清靜,正好當我的棺材”
胤礽說完,便好似用盡了全部力氣一般,屋子里猝然一靜,只有胤褆怒氣粗沉的呼吸聲與刺耳的鐵鏈拖拽之聲。
他拖著腳鐐,合衣臥在榻上,自顧自閉目假寐。
惹得胤褆拂袖而去。
此時此刻,夢中到訪的胤礽早已心神俱裂,他呆呆地站在那兒,身子像一截爛木頭動也動不了,頭腦也麻了,猶如被扯亂的棉絮,糊涂成一片。
哪怕之前的夢中,他已經知道二十年后將被廢黜,但卻不知道具體罪名,但如今什么叫做弒君謀逆胤礽他不敢相信將來他是因此被廢的他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會對皇阿瑪有這種念頭絕不可能
老大指責他在圍場曾窺伺御帳,這又是怎么個說法
和之前那個破碎凌亂的夢相比,這個夢境給他的精神沖擊太大了。就好似之前只是有人告訴他你會死,這會卻將他的死法都擺在眼前了他內心的酸楚哀痛猶如潮水般席卷了他的神智,就像有一把尖刀正插在他胸腔里攪動一般,他面上血色盡失,只是定定地望著那床榻上一點一點被陰影籠罩吞沒的單薄身影,他好似已經死了一般,再也沒有動彈過。
他以后竟會變成這樣么戴著腳鐐,比那刑部的重刑犯還不如
胤礽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那間屋子的,下階梯的時候甚至腿軟得摔了一下,他渾渾噩噩地走出了宮門,站在那狹窄的夾道里,抬頭去看那高高聳立的圍墻,在陽光下卻好似一道無法翻越的天塹。
原來這個他不認得的宮殿,便是關押他的地方。
不遠處,那道小門前,兩個看守的兵丁正背靠在鐵柵欄處剔牙扯閑篇,胤礽驀然聽見了一句“前日中暑死了的女人,早上抬出去了吧”
“嗯,萬歲爺下旨讓內務府按和碩親王側福晉的禮下葬,又說以后每日需給二阿哥供冰,一切與二阿哥還在毓慶宮時一樣,不許下頭再有所怠慢”
“也是,這鬼天氣,若不供冰,遲早要出事哎,那死的女人是誰呀”
聽著聽著,胤礽發覺自己的身子越發輕了,似乎就要隨風而去。
“你沒瞧出來么二阿哥單獨拘禁在此,太子妃呸,二福晉帶著女眷圈禁在擷芳殿,當時太亂了,二阿哥也病得不輕,唯有此女不離不棄主動請旨相伴,萬歲爺便準了到底是父子,不愿二阿哥落得個沒人照看的境地,這才進來的。誰知入伏后內務府向上頭請旨是否為二阿哥處供冰,卻被直郡王攔了未奏,倒叫她無緣無故成了枉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