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清各地都有種痘房,每個縣衙都新添置了一個官職,叫“痘房官”,這痘房官也要科考的,為此康熙專門叫太醫院編纂了一本牛痘種痘方略,還設置了一個痘科,準許各地民間的郎中應試,考中的可以選入痘房當官,在官衙痘房專門給百姓種痘。種痘倒不是免費的,每人十文,康熙定的價,這牛痘需冰凍著,每個縣衙都得弄個冰窖,這日常維護起來便是一大筆錢,朝廷供不起。
但康熙不許任何官吏隨意加價、攤派,一經御史核實,立即革職問罪。
罰得重,油水又少,在這上頭貪污的倒少。這價碼不高,就住在縣城的人家就不說了,本就富裕些,十文錢不過家里兩頓飯錢,換家里孩子大人一輩子不得天花,能活命,自然每個都愿意種。而偏遠村子的百姓家,則由宗族、村正每年登記統計適齡種痘的孩子,大伙兒一塊兒集資出錢,富戶多捐點當積福積德,基本都是一村一村合起來湊湊路費,一起翻山越嶺去縣城里種。
聽說還有些當了痘房官,后來悄悄把牛痘種偷出來自個培育的赤腳醫生,自個在家挖了個冰窖,偷偷地賣八文一人的“私痘”,真是將華夏的仿制天賦發揮得淋漓盡致,但確實很有市場,也有不少人愿意貪這兩文的便宜去種呢。
鬧得官府不僅要剿私鹽販子,還要打私痘郎中,程婉蘊聽了都發笑。
如今大清上下聞天花之禍,已經很少了,唯有一處不好,便是不論富戶貧家,都緊著男孩兒種,家里若是有余錢的,才愿捎帶上。若是家貧的,便連十文也不舍得花銷,倒還惹出不少令人聞之落淚的故事來。
等闕院正研制出癆病痘來,這痘房便又多了一種痘能種,這百姓便能活更多人了。后世的結核桿菌疫苗就是卡介苗,國家強制要求每個孩子六個月以內就要種上,所以后世肺癆病已經幾乎絕跡了。
程婉蘊樂觀地想,男女平等這事兒即便后世都沒法子根除,在大清更是難上加難,她只能往好處想,不管男女,都是大清的孩子,若是以后研制出來的疫苗越來越多,能給孩子打小就種各種“痘”,那華夏的小孩兒又多了一份能健健康康長大的保障,多好啊。
沒有病痛,人們會知道外頭更多的事情,民智想來也能慢慢開啟,這不是康熙藏起那幾本書就能阻礙的。而如今不論是海貿、醫術的革新,都能維護大清的統治,富國富民,但最終這也將是封建統治見血封喉的雙刃劍。
程婉蘊知道大清最后還是會走向末路,但這樣的末路不是始于外族的侵略而用數萬萬同胞的鮮血換來的,而是這個古老而龐大的國家從內由外的改變。她想,她來到這里,本意是茍且偷生,但卻已經能夠看見未來一點曙光,即便只是這么一點點,她也心滿意足了。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未來的事就交給未來的同胞了。
程婉蘊趴在屋子里做抽頁的日歷,手里是微末小事,腦子里想的卻是家國天下,即便是在一旁替她裁紙、畫圖的胤礽,也決然想不到。
他的阿婉心中竟深藏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