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將杯子倒滿遞給了她,卻輕輕跟她碰了碰杯,舉杯繞過了她的胳膊,他的眼眸溫柔得好似要滴下水來,在她略帶驚愕的目光下,用另一只手扶了扶她的手,示意一起喝下這杯酒。
程婉蘊怔忪半晌,終究也閉了眼,抬臂飲下。
清酒溫和柔滑,熱熱地滾下嗓子眼,又落入胃里,像在人肚子里燃了一點小火苗一般,讓人四肢百骸都溫暖了起來,她不知怎的,忽而很想靠在胤礽身上靜靜坐一會兒,便倚身過去,胤礽也極習慣地摟住她,還輕輕撫了撫她的背脊。
“二爺,您說我們老了會怎么樣呢”程婉蘊一時很感慨,埋在他肩頭喃喃地道,都忘了規矩,該稱呼胤礽為皇上了。
胤礽也不計較這些小節,私下里他更喜歡阿婉喚他二爺。
他心里也滿溢著歡愉,他終究還是和阿婉共飲了一杯交杯酒,也算了卻他一生的愿景之一了,聽阿婉這樣問,他喉頭也隱隱沖上一絲酸澀來,思忖片刻才溫聲道“老了齒搖發白,咱們兩個便一人一張搖椅,坐在暖和的日頭下,你描針線,我替你煮茶,聽風、聽茶爐子咕嚕嚕的叫,無所事事便消磨一日,或是得了空、還走得動,咱們便去外頭走一走,之前我答應過你,天南地北都去看一看,大漠的風煙、江南的水鄉、云貴的山林、遼東的冰雪”
胤礽也不再自稱朕,好似兩人又回到了后罩房一般,胤礽還是那個敏感多思的少年太子,她也還是那個剛進宮膽小擺爛的小格格,兩人也曾這般緊緊挨著,在這波云詭秘的宮闈里相互依靠著、憧憬著未來。
“二爺盡唬人,你日日要批那么多折子,哪兒有空出去到處跑”程婉蘊埋在他肩頭笑出聲來,“只怕將來我們兩個都是紙上談兵,對著堪輿圖空想呢。”
胤礽卻很認真“先帝何等英雄之大才,都能提前下禪位詔書,將來孩子們長成了、懂事了,我為何不能將國事的擔子提前交給他們擔著我啊,和先帝不一樣,我不想守著這把椅子過一輩子,歷經那么多事,阿婉,我都看開了。”
“我想好了,阿婉。”
“只要與你相濡以沫、朝夕與共,不管是何年歲,我都心滿意足。”
外頭雨聲淅瀝,點點滴滴地打在屋瓦上,屋子里燈影婆娑,地龍燒得熱烘烘的,程婉蘊伏在胤礽的肩頭,不覺著冷,卻罕見得想與他相擁得更緊一些。
良久良久,她終究忍不住輕輕應了一聲。
“二爺,我亦同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