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心里有過猜測,阿婉應當是從這樣的時代回到過去的人,否則她不會知道那么多這個時代才有的東西,那些“表格”冊子、那各類管理辦法,但阿婉卻適應得那么好,他卻八年了都還沒成功融入這個世界。
后來他漸漸明白了,阿婉是從今往古,古時的一切她都從學校、電視、網絡里知道了,哪怕回到大清,也已有了心理準備,她見過更廣袤的世界,又如何會被嚇住但胤礽卻像是坐井觀天的蛙,猛地被扔出了井口,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又神奇的,猶如神跡一般。
面對這些,他的恐懼比好奇多得多。
幸好初來乍到最糟糕的時候,他只是襁褓里的嬰兒,哪怕被驟然亮起來的電燈嚇得魂不附體,也不會惹人注意。后來他長大一些,漸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見得多了,便也習慣了。如今他都會使用應爸的大屁股電腦,玩打字母氣球的游戲了。
但他還是怕露出馬腳,因此一直少說少言多觀察,也與應爸應媽保持著距離,卻反而被他們認為他得了什么病,不過這樣也好,胤礽想,這樣他做什么事都有了一個充分的理由。
但應媽媽和應爸爸感動之余都覺得神奇,他們兒子可是創造過天一句話不說的戰績,但自打到了嶺南、見了這個女孩兒,就什么都變了,但這樣的變化是好的,他們便將這些記在心里,打算回頭支教
結束,再回去請教隔壁學院心理學的博士導師。
阿婉則心無旁騖地專注吃飯卐,應媽媽手藝不算很好,但她舍得放油放鹽,排骨和肉都挑最好的,對付阿婉這個幾乎沒吃過什么油水的小孩綽綽有余,阿婉想起村子里哪家辦喜事,會請她媽過去幫忙煮飯做菜,倒不是她媽做飯多好吃,而是村子里家家都是這樣的,鄰里之間紅白喜事都要主動幫忙,但也會管飯給紅包,每次她媽去幫忙,都會把她和弟弟都帶去,兩個妹妹太小會搗亂,她正好能背著弟弟干活,她媽把她帶過去蹭飯也不會被人趕,但即便是吃席,她也沒吃過那么好吃的菜。
她埋頭吃飯,吃得小心翼翼,不敢浪費,也不舍得浪費,不僅飯碗米粒吃得干凈,連把排骨上的肉都咬得干干凈凈,骨頭嗦到沒味了才吐出來。
別說胤礽,就是應爸應媽瞧了都不是滋味。
吃完飯,胤礽自告奮勇的要送阿婉回去,村子小得很,應媽媽也沒什么不放心的,她一直有意識去鍛煉胤礽的獨立能力,并不想什么都包辦,因此一邊洗碗一邊囑咐過馬路注意車輛。
但阿婉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還是堅持要脫下來換自己的,說什么都不穿著回去,她摸了摸裙子說“阿姨,我穿一會兒就行了,我媽不會讓我穿的。”
胤礽卻明白了,她在那個家里連這一件衣服都留不住。
他捏緊了拳頭。
幸好夏天氣溫高,衣服又薄,她那件衣服已經幾乎晾干了,應媽媽又拿吹風機吹了半個小時,阿婉換上那件灰樸樸的、洗得褪色的寬大t恤,似乎也松了口氣,應媽媽把那件裙子裝在袋子里,本來想讓她帶回去,后來想了想又說“那先放阿姨這里,你開學的時候過來換上。”
阿婉聽了眼眸亮晶晶的,高興地點點頭。
她這一點高興也感染了胤礽,他因她的笑容心里松快了不少,幸好阿婉一直都是這樣看得開的性子,否則怎么活得下去呢他出門習慣性又去拉她的手,軟軟小小的,讓他更高興了一些,這輩子雖說境況不大好,但他遇見了小小的阿婉,能跟她一起長大、參與她全部的人生,也是一種幸事。這樣想著,便連他也充滿了對未來的期望。
兩人拿了個手電,慢慢走在漸漸黑暗下來的田埂之間。
結果走到雜貨鋪,才發現卷閘門全都關了,門縫里黑漆漆的,也沒有燈。兩人圍著那門探頭探腦,被隔壁的阿婆瞧見了,搖著蒲扇走出來說“勻啊,你從哪兒來的啊你爸媽干仗,你媽抱著你弟弟回娘家了,你爸又去煤窯那邊喝酒賭博了,你妹妹送去你爺奶家了,你家里沒人呢,還以為你跟你媽走了。”
夏日的風也涼了一些,阿婉呆呆地站在緊閉的家門口,茫然萬分。
“你不在他們都沒找你啊”阿婆嘖嘖搖頭,“你媽也是,太沒腦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