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不大,連會客的地都只有一對兒組合沙發,雙人外加一個單人的,純木質,應當也是鎮政府的老員工,原本出場自帶的木漆都被蹭花了,是飽經風霜的斑駁樣子。
這位置,毋庸置疑,是給宋庭玉和溫拾坐的,阿四站著就好,而馬成旺也毫不猶豫把自己屁股放到了單人的沙發上,“快,光宗,快給宋總和溫總上茶。”
端著托盤的馬光宗自打溫拾進來后,就跟見鬼了似的,渾身汗毛炸起,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溫拾興許不認識馬光宗,因為在一中時,馬光宗就是個小流氓,天
天逃課,在整個高三最差的班級,三年來出現在學校的時間門能湊夠一個學年的就算不錯了。
但這溫拾可不一樣,他自打高中入學,就一直是尖子班的學生,次次月考開大會的時候,都要上臺領獎狀的人物。
叫馬光宗記住溫拾長相的,卻不是那一次次領獎臺上的表揚,而是他從學校拿到溫拾的學籍和錄取證書那天,大搖大擺準備回家時,恰巧在校門口遇到過溫拾。
那時候溫拾還留著遮住眼睛的劉海,身材干癟又瘦小,穿的破破爛爛打上補丁校服,站在一中門衛室,殷切詢問里面有沒有自己的錄取證書。
“師傅,我叫溫拾,真的沒有寄給溫拾的信嗎”
收發室的老師傅將手邊的信件當著溫拾的面翻了一遍,“學生,都跟你說沒有了,要我說啊,你也別天天來這里問了,真要有錄取通知書,老師一準聯系你家里叫你來拿”
溫拾沒答應,“那我明天再來。”
而馬光宗拎著包經過時,目不斜視,他早就知曉這溫拾家里沒人了,就是個孤兒,老家還是桃花鎮上最窮的村里的,能興起什么波瀾
果不其然,到了暑假末,馬光宗整理起去京市念大學的行李時,就聽到了關于溫拾高考落榜,一蹶不振,似乎回到老家種地的消息。
盜用溫拾學籍的馬光宗自始至終都沒有過愧疚之心,他更不為自己的行徑感到可恥,他也就是想上個大學而已,到底也是憑著自家的本事上了學,還沒像溫拾一樣日日夜夜熬枯身體白癡似費勁的傻學。
更何況,對于溫拾那種沒爹沒媽手上還沒錢的人,他哪里去得起京市又哪里能負擔地起京市的消費水準
馬光宗覺得,溫拾就該從哪來回哪去,老家種地,是他的宿命,這在泥地里干活比讀書適合他。
他更加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和回到老家種田的溫拾見面了,畢竟他的人生是往上走的,而溫拾的人生,也就那副田地了。
可不過一年,這重新出現的溫拾就好似換了一個人一般,衣著光鮮,模樣清俊,整個人就跟浴火重生似的改頭換面。渾身掉價打著補丁的破爛衣裳不見了,垂到眼皮的劉海也消失了,眼里的沉郁和怯懦也無影無蹤,要不是那眉眼鼻梁沒有多大的改變,馬光宗真的不敢認。
在京市生活將近一年,各大商場馬光宗也都去過,那商場里貴
的令人咂舌的外國牌子他也能叫出些名字,這溫拾身上的襯衣和格子馬甲,腿上的西褲,腳上锃亮的牛津鞋,無一不是一件頂他一年生活費的東西,就連常混在一起的公子哥,也不一定能穿起這一整身來。
難不成溫家村的地里是有金子嗎
這溫拾到底是回老家種田了,還是回老家淘金了“光宗你干嘛呢快倒茶啊”馬成旺蹙眉,不知道兒子在傻愣著什么。
“哦,哦好。”馬光宗忙去端托盤上備好的茶缸,就是那熱茶倒進去的太早,白瓷的杯身都已經被熱度浸透,燙的他一個激靈,手一抖,直接將茶缸連同熱茶都潑了出來,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砸在他那雙新買的運動鞋上,印上了歪歪扭扭的褐色印記。
“哎呦”離得最近的馬成旺最先遭殃,被熱茶澆了半條腿,“混賬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快把這地上收拾了,重新出去倒一壺茶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