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拾誠實又篤定的話,叫溫廣原恍若站在坑底,被人兜頭砸了一身石頭,痛,從心底到骨頭再到皮肉。
心痛頭一次這般具象化在他身上體現,這感覺不亞于兩年前割麥子時被快而銳利的鐮刀削去一塊大腿上的肉。
但那時,他還能笑著眼疾手快摁住崩血的傷口,和關切的人講沒事,不痛,這點小傷,早晚會長好的。
其實那時很痛,叫他額頭青筋都繃起來了,不過那血肉模糊傷時隔兩年早就長出新的肉芽,一切都如過眼云煙。
可眼下,溫廣原注視溫拾的眼睛逐漸泛了紅,他有種直覺,今天留下的這道傷,好像沒辦法愈合了。
無論他說什么,做什么。
都沒辦法治愈。
溫廣原一直都覺得溫拾是個脾氣好有禮貌軟和至極的人,也是個膽子小常羞赧,連被說媒都會臉紅低頭,不知如何應對,明明在村子里,也是能當孩兒他爹的年紀了。
當時溫拾用“沒想過和男人在一起”,“不會生孩子”這兩個理由躲了媒婆,但其實,溫廣原對這兩個理由并沒有怎樣意外,因為他在遇見溫拾前,也沒想過和男人在一起。
他先前從溫家村的姑娘相到了隔壁村的姑娘,沒有看上眼的,也因為他長得威猛卻十足不中用,總被媒婆委婉地退親。
這消息漸漸也傳的遠近聞名,村長在家長吁短嘆了好一陣,走出門都覺得面上無光。
當事人溫廣原聽到外面那些說法兒,他的確不懂被窩里那點事,沒起過心思,也沒了解過,被人說是只下不來蛋的軟公雞也不惱,因為這事他更不在意。
他家里還有個弟弟,父母有新的指望,或許是生怕這個小兒子,也生出和溫廣原一樣的毛病,弟弟的衣食花用,都比他小時候好的多。
溫廣原那時想,大不了,他就一輩子守著山守著地,老老實實耕種,白日里將渾身的力氣都化作汗珠子落進田里,晚上壓根沒工夫思索這些糟心事。
直到他見到溫拾。
溫拾回村子其實很早,去年的八月份就拎著包裹住了回來,他是高中生,在溫家村也是頂有文化的高材生,聽說先前一直住在鎮上,還是鎮里人,見聞更多,于是村里的小年輕都想找他侃大山。
但是剛到溫家村的溫拾大門不出,一門不邁,別說到村口大榕樹下聊天了,就是院門
都沒見他怎么出過,整日就在溫成頭家的廂房里悶著搗鼓,不知道做些什么。
有時候溫廣原半夜里撈完河里下網抓的肉鉆子拎著水桶回家時,路過那家小院,能看到偏房仍亮的燈火。
這么晚還不睡。
溫廣原當時也覺得他好奇怪,和傳言中差不多,他們并未發生什么交集。
這樣的轉變直到第一場冬雪消融。
溫廣原聽村長說溫拾病了,燒的很厲害,幾日都爬不起來,溫成頭想找人上山砍幾棵樹,拼一副棺材板,叫溫廣原他們去給幫忙。
樹砍好了交給村頭木匠。
奇怪的事發生了,溫拾的病好了。
但這次活下來的溫拾和之前不太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