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道學宮上午第二節課的鐘聲悠悠蕩蕩響徹偌大山間,佛堂齋舍才終于有了動靜。
崇玨一夜宿醉,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從榻上起身。他還穿著昨日的素袍袈裟,因躺了一夜的姿勢而皺巴巴的,罕見沒了須彌山世尊的端莊。
崇玨的善念中從未有醉酒的經歷,閉眸養神半晌才終于緩過來。骨鏈已消了,靈力也逐漸恢復,就是身體似乎因骨鏈又開始變得年輕起來。
崇玨臉色蒼白,下了榻洗漱一番,估摸著時辰抬步朝佛堂走。閉關幾日,靈力不該充沛才對嗎,怎么身軀莫名沉重還有衣襟上為何會有微弱的酒香記憶也混亂得很,像是凌亂的毛線球,理不清思緒。
崇玨穿過長長連廊,正拾階而上時,腦海中突然蹦出一閃而逝的畫面。
「鄒持為難地扶著他,道“世尊,時辰不早了,還是先去休息吧。”“不。”崇玨聽到自己說,落梧齋是這個方向嗎鄒持趕緊搖頭,慌忙阻止他不不不,當然不是崇玨不管,直接身形如霧地消失。」
崇玨
那是他自己的記憶
崇玨徹底清醒,微微蹙著眉嗅了嗅身上的氣息。果然是酒香。
崇玨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撐著額頭用力回想,無意中蹭到嘴唇,一股微弱的疼痛傳來。他臨著水鏡照了照,發現薄唇上似乎被人咬出個小口子來。
接著,昨日被按在榻上親吻的記憶,鋪天蓋地地沖著高嶺之花不可褻瀆的世尊腦海中襲來,直接將人震得僵在原地。
夙寒聲從之前的事中都沒有學到半點教訓嗎,竟然變本加厲了
崇玨神色陰沉,心中已有猜想。
因鄒持的插手,惡念已從無間獄重回人間,勢必會回來想要融合進本體,否則他必死無疑。看來他閉關這兩日,是惡念掌控了這具軀殼。
自從善惡念分離后,崇玨始終有無間獄零零碎碎的記憶,知曉惡念在無間獄是如何如魚得水屠戮眾生來為自己塑造出全是三毒五欲的軀殼的。
他并不贊同惡念的濫殺成性,但也知曉兩人一個人間一個煉獄,哪怕他想阻止也無法進入無間獄。
這般相安無事多年,可惡念重回人間第一件事就是帶壞夙寒聲
崇玨全然無法忍受。
他沉著臉走到佛堂內室放置衣物的儲物衣柜中,想拿一件嶄新衣物沐浴更衣后就去尋夙寒聲,好好掰正他的惡習。
可一打開柜子,里面卻是空空如也。
崇玨微微愣了。
他向來愛潔,衣柜中常年備著上百套素色衣袍,須彌山的小沙彌更是會定時幫他更換。如今柜中卻是一件都不剩,只有一塊玉佩穗子懸掛在那微微搖晃。
穗子東搖西晃,好似昨夜的燈影幢幢。崇玨呆愣半晌,手中捏著的佛珠突然用力一捏。
「燈火搖曳,昨夜落梧齋中,夙寒聲眼巴巴地伸著手,想等著叔父的獎賞。
崇玨長身玉立,面容在溫暖燭火映襯下像是玉雕般,姿態雍容端靜地抬起手中的儲物戒。夙寒聲還以為是靈石礦,眼眸都開始發光。
倏地,儲物戒的禁制打開。
一團雪白猛然從中涌出來,轟轟幾聲悶響,直接將床榻上的夙寒聲給埋住了。那儼然是無數套雪白的素袍袈裟。
夙寒聲都被埋懵了,手腳并用從衣衫堆里扒拉出一條縫,露出個腦袋來,茫然道“叔父”靈石礦呢
崇玨站在燈下冷淡看他,渾身世尊獨有的端靜從容,眉眼清冷宛如在佛堂參禪。“你之前不是喜歡這素袍袈裟嗎,給你幾套穿,日后不必再去偷了。”
夙寒聲」
聞道學宮上午第三節上課的鐘聲幽幽響起。
佛堂中的崇玨捏著最后一串佛珠,粉碎的青玉碎屑簌簌往下掉,宛如冬日飄雪。他沉默半晌,抬起微微發抖的手撐住了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