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拒絕為自己取名,要用其他方式稱呼他可以,但絕對不要名字這種正式的東西。
又比如有了薄朝彥這個唯一的參考,「兄弟」似乎默認了「器官的數量就是不規則的」這一邏輯所以等到六歲,在這片無人荒原看見其他活人的時候,他立刻做出了斷定。
固定擁有「一張臉、兩只眼睛、兩只手、兩條腿的生物」,不是自己的同類。
不是同類的話,是可以當作食物的。
薄朝彥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慶幸他居然還有「同類不可相食」的認知,又一想他認為的同類里好像也只有自己事情一下子就驚悚了起來。
在母狼的協助下,薄朝彥趕去了即將出現的料理現場。抓著母狼后背的鬃毛,他輕拍母狼的臉側,感謝母狼將這個消息告訴他,并且示意她稍微快一點。
「我可不想晚上看見兄弟提著一條烤熟了的人腿回來當晚餐啊」
薄朝彥這樣想著。
等能看見荒原那頭的人影后,薄朝彥直接從母狼背后跳了下來。
右腿輕輕接觸地面,缺失的左腿被溫和的風托起。
薄朝彥曾經思考過伊邪那美說過的「概念」到底是什么東西,結合自己現在能與「世界」對話的能力,他曾經對風說「請充當我的腿吧。」
風回應了他,奇跡般地涌向薄朝彥缺失的左腿。
不過這樣的幫助不能持續太久,風是不會因為任何事而停留的,它存在的使命就是「經過」,哪怕暫時為了某人停留,也無法阻止它走向自己的歸宿。
薄朝彥小聲向風道謝,跪坐到了即將被當成燒烤的人類面前。
他身上全是各種傷口,依稀能分辨出是被利齒撕咬的痕跡,創口邊緣缺失的部分可能是被尋著血腥氣味的禿鷲叼走的,致命傷則在咽喉。
看他的打扮和旁邊已經沒有箭矢的空簍,這似乎是個獵人。
依照尋常的救助方式肯定無力回天,而且手邊并沒有合適的醫療工具,即使有,薄朝彥也不知道要怎么使用。
聞鮮血味道的野獸越來越多,圍在一遍虎視眈眈,只等著薄朝彥放棄的瞬間就會撲身上前。
人類對它們而言并不算最佳食物,肉太少了,肉質也不如其他動物那樣鮮美,只是誰會放棄就在路邊攤開的食糧呢
真是凄慘啊薄朝彥想。
阿吉出門打獵是在水無月的月初。
水無月,也就是陰歷六月,這個月份常年陰雨綿綿,梅雨季節的尾巴還沒走完,冷雨撞開潮濕的空氣,讓人僅僅是呼吸都覺得黏膩。
再過一個月才是打獵的好時季,秋天的動物膘肥肉多,趕在冬季大雪封山之前恰好合適。
可阿吉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平安京的大人傳來消息,藤原皇后的誕辰降至,藤原家四處尋覓各種奇珍異寶,還想找到一匹完整的虎皮制為地毯。
野獸兇猛,僅是獵到巨虎都是難事,更被說是要完好無損的虎皮了。
村子里的所有獵戶都被前來搜尋的武士喊去,據衣著平安公家的五官束帶的大人稱,這是他們最后征召的村落,無論如何也得交上一匹。
獵戶都面露難色,三三兩兩結伴出門狩獵,相近的山林被搜了個遍,完全沒有猛虎的蹤跡。
隨著規定的日期越來越近,武士大人們也越來越不耐,水無月初,武士殺掉了想去闡述難處的獵戶,燒掉了他家的房子。
火光中,憤怒的武士將刀刃對準了村民“想要我空手而歸,辜負藤原大人的心意嗎藤原皇后生產在即,爾等愚民非但不感激慶賀,反倒擺出為難的神色,簡直罪無可赦”
妻子每日膽戰心驚,默默垂淚,阿吉莽撞的大兒子抱起了弓箭和斧頭,想要出門尋找老虎,歸家的時候卻少了一條腿。
大兒子在臨死前痛苦地說,父親,我在山林的另外一頭看見了白虎的蹤跡,請您去將它帶回來吧,不要再讓母親哭泣了。
阿吉悲痛交加之余萬分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