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沒有任何阻礙了。”
李信微微皺了皺眉頭,他抬頭看著崔九娘,聲音略微有些沙啞。
“我……可能要做皇帝了。”
事實上李信這句話是不對的。
他現在的處境,不是“可能”要做皇帝,是幾乎一定會做皇帝,從前還有北疆的戰事作為借口,但是沐英的戰報送進京城之后,他便再沒有任何理由借口,面前也沒有任何阻礙。
西南一系的人,絕對會把他推到皇帝的位置上去。
如今以李信的地位,京城里的所有人說話,他都可以當作是放屁,但是唯獨西南一系的聲音,李信是不能無視的,因為西南軍是他創業的根基,也是他權力的基礎。
這些人的份量,與周游藝等人,不可同日而語。
聽到李信這句足以嚇退不少人的話之后,崔九娘只是微微蹙眉,然后便輕聲道:“從你進京之后,這件事便已經注定。”
她提起酒壺,幫著李信把杯中酒倒滿,微笑道:“算起來,你是元昭五年的冬天入京,如今已經是延康二年的暮夏,近兩年時間,你還沒有準備好做皇帝?”
“世事無常啊。”
李信低頭喝了口酒,苦笑道:“從前的我,全然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天要做皇帝,進了京城之后,雖然開始想這件事了,但是事到臨頭,始終覺得哪里不對。”
說到這里,李信頓了頓,默然道:“不過事到如今,大勢已成,我心里如何想,已經無關緊要。”
崔九娘笑了笑:“那你從前是如何想的呢?”
“我家里的兒子,也有一半姬家的血統,我曾經想過讓他改姓,接過姬家的家業……”
說到這里,李信搖了搖頭,澀聲道:“后來我才發現,這個想法太過理想,既不能討好姬家人,也會得罪西南一系的舊部,兩邊不討好,于是我便放棄了這個念頭,開始著手準備天下易姓的事情。”
李信搖了搖頭,嘆息道:“到今日,天下易姓的大勢已成,我心里又覺得不太安心。”
崔九娘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個紫衣中年人,恍惚間想起了十多年前,那個背著一簍木炭,來到得意樓尋自己賣炭的少年郎,她出神了一會兒之后,微微嘆了口氣。
“其實長安你沒有必要去討好哪一個。”
她輕聲道:“你如今是覺得有些對不住你家的夫人,對不住當年的魏王殿下,但事實上人生在世間,不可能讓每個人都滿意。”
崔九娘轉動手中的佛珠,語氣溫婉。
“你之所以覺得心里不安,是因為你心里仍舊留存善念,其實你本來不太適合做你現在正在做的事情。”
“但是上天偏偏又安排你去做了,你坦然受之就是。”
這位當年得意樓的大掌柜,就像是面對十多年前見到的那個賣炭郎一樣,笑容平靜。
“人死如燈滅,魏王殿下已經身故快八年了,他看不到今日之事,你也沒有對不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