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連續飛來,城頭一片混亂。
家奴和城卒接連變成火人,在有限的空間內翻滾沖撞,引發更大的火勢。
片刻時間,女墻后騰起黑煙,陷入一片火海。
慘叫聲不絕于耳,頻繁有火人從高處墜落,或是被擁擠踩踏,或是主動翻出,下場大同小異。跌落在地后,全身骨骼盡碎,在痛苦中停止呼吸。
望見這一幕,城下騎士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紛紛握緊腰間陶罐,想到罐中之物,再看城頭情形,不由得生出懼怕。
“威力如此之巨”甲長喃喃道。
短暫失神之后,他捕獲到縣大夫的身影。迅速收斂心緒,取下掛在馬背的強弓,左臂如托山岳,右臂如抱嬰孩,轉瞬拉滿弓弦。
“先成,伏誅”
破風聲襲至,先成的運氣也到了盡頭。呼嘯的箭矢直襲面門,從他眼眶穿過,爆起大片血霧。
“啊”
先成捂住左眼,發出痛苦嚎叫。
兩名家奴奮不顧身沖上前,護衛他離開城頭。
不提防大火蔓延至城內,城民陷入恐慌,竟然沖開城卒的阻攔,主動打開城門,爭先恐后逃出城池。
“天罰”
“必是天罰”
大火遇水不滅,焰舌躥升數米,照亮眾人驚駭的面容。
城內有巫,隨眾人逃離城池。
望見城外的騎士以及被騎士護衛的馬車,再看城中火海,他猛然一咬牙,前沖數米匍匐在地。
“拜見公子”巫扯下身上的麻衣,現出爬滿脊背和胸膛的刺青,同時拔高嗓門,“先成不敬公子,遭受天罰”
巫的聲音傳出極遠,城頭火焰猛然躥高。
混亂的城民先是茫然,繼而陸續醒悟,不顧地上的濕泥和空中冷雨,跟在巫身后跪倒。
“拜見公子”
眾人的聲音合成一股,從松散變得整齊。
鬼神之說深入人心,不滅的烈火散播恐慌。除了少數家奴,城卒全無抵抗之心,哪怕人數是騎士的數十倍。
騎士穿過人群,逆行入城,輕松找到重傷的縣大夫。
先成靠坐在墻邊,單目傷殘,流出的血染紅半面。家奴試圖護衛他,當場被短矛刺穿。
“倒是忠心。”
甲長策馬走近,上下打量一番先成,單手拋出繩索,套羊一般套住他,綁在馬后拖出城外。
“放肆,我乃氏族”
奇恥大辱
先成掙脫不得,當場破口大罵,怒意壓過了傷口的劇痛。
騎士不理不睬,繼續打馬返回,一直將他拖到馬車前,隨手丟在地上。
砰地一聲,先成滾入泥漿,樣子異常狼狽。
車門推開,兩名婢女分左右跽坐,一名瘦弱的少年出現在眾人眼前。
少年身著黑袍,烏發如瀑,愈顯面色蒼白。冷風吹過,他似站立不穩,被身旁的婢女扶住,發出連聲咳嗽,分明是體虛病弱。
人群陷入寂靜。
先成努力睜大僅剩下的一只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林珩。
公子珩離國九載,傳聞他命不久矣,卻偏偏活到今日,更攜天子命歸國。
這樣的病秧子,風吹即倒,周身卻透出違和,令他心驚膽寒。
對上林珩的目光,先成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恐懼順著脊背攀爬,四肢百骸似被冰凍,整個人如墜冰窖。
從那雙漆黑的眸子里,他竟捕捉不到任何情緒。
仿佛深淵。
只有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