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君黑袍流淌墨色,衣領袖擺刺繡金紋。腰間纏裹玉帶,玉色溫潤絕非凡品。帶下懸掛玉飾,是一條纏繞流蘇的青蛟,首尾嵌合呈環狀,光照時絢麗奪目。
由于頭疾反復發作,服藥治標不治本,晉侯面色憔悴,眼底青黑,嘴唇失去血色。
冕冠壓在頭上,帽帶系在頜下,臉頰凹陷烙上陰影,愈顯雙目陰森眸光殘佞。
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殿前,陽光半入殿門,身后影子拉長,有瞬間變形扭曲。
隔著一道門檻,晉侯看向林珩,忽然間抬起右手,一掌掃過他的臉頰。
“無召闖殿,放肆”
這一掌毫不留情,甚至帶起風聲。
林珩沒有躲,硬生生受下這記巴掌。臉頰變得暗紅,嘴角流出鮮血。血絲滑過下巴,染污他的衣領。
晉侯固然染病,力量委實不小。
以林珩的瘦弱理應倒地,他卻咬牙挺直脊背,僅是側過頭,連膝蓋都沒彎一下。風過時發簪滑脫,落地后斷成兩截,發出一聲脆響。
見他被晉侯掌摑,林長和林原本該高興,更應該趁機痛斥林珩的惡行,添油加醋訴說委屈。
然而兩人一同失聲。
視線掃過少年挺直的脊背,不小心對上晉侯陰森的雙眸,兩人不約而同心生恐懼,當場噤若寒蟬。
林珩緩慢轉過頭,神態自若,仿佛感覺不到痛。
他沒有觸碰臉頰,甚至沒有擦去嘴角的血痕,而是雙手交疊高舉,以晉室禮參見晉侯。
烏絲滑過肩頭,袖尾曳地。
眸光低垂遮住情緒,嘴角微翹,動作如行云流水,聲音也無半分動搖。
“珩奉天子命歸國,見過父君。”
林珩雖然彎腰,卻未見絲毫屈從之意。
晉侯不出聲,有意懲戒他,他竟自顧自直起身,平視慍怒的晉侯,眼底劃過譏嘲。
晉侯背負雙手,左手牢牢扣住右手,壓制顫抖的手指。
他試圖壓制怒意,可惜收效甚微。
“無君無父,狂妄無禮,逆子該殺。”
此時此刻,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殺心。
林珩微微一笑,解下腰間錦囊,從中倒出一枚銅牌,上刻七輿大夫等字樣,象征他的官職和爵位。
“天子賜爵。”
頂著晉侯怒火,林珩坦言道“珩以晉室子充天子親衛,身負上京官爵。歸國途中遭遇不測則罷,若命喪宮中,且由父君親自下令,恐會難以收拾。”
他的爵位不高,卻由天子賞賜。入宮當日被殺,事情傳出去,天子會如何想若以晉侯悖逆召集諸侯討伐,局面將會如何
這番話毫不客氣,沒有半分緩和余地,分明是同晉侯撕破臉。
任誰都無法想到,父子剛見面就近乎決裂。林珩完全不給自己留退路,儼然是個瘋子。
“放肆”晉侯怒不可遏,恨不能將逆子千刀萬剮。
“放肆又如何”林珩手中握著銅牌,好整以暇地看著晉侯,“九年前,父君力排眾議命我離國,必是想我死在上京。可惜謀劃落空,我平安歸來,足見天意在我。”
眼見晉侯又要揮掌,林珩沒有再遂他意,迅速后退半步避開襲來的掌風。
“父君,之前一掌我受下。”林珩點了點泛紅的臉頰,手指擦過嘴角,指腹染上鮮紅,“但也僅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