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裕睜開雙眼,就見有狐氏父子正竊竊私語。察覺到陶裕和陶廉的注視,有狐顯怒形于色,目光兇狠。
“看樣子,今日不會太平。”雍氏家主容貌俊朗,三縷長髯飄在胸前,一派仙風道骨。
“豈止是不太平。”田氏家主方面闊口,腰大十圍,站立比人高出一截,坐下都類一座小山。他刻意壓低聲音,八卦道,“昨夜傳出消息,公子珩懲麗夫人。在玉堂殿前,麗夫人被壓著叩首,聽說頭都磕破了。”
雍楹不動聲色旁移,看向田嬰的目光很難以形容。
田嬰兀自不覺,還想繼續開口。不巧編鐘聲響,他心中遺憾,很是意猶未盡。
在樂聲中,身著袞服的晉侯步入大殿。
他提前服過藥,面色變得紅潤,人也精神許多。奈何眼下青黑難消,即便有旒珠遮擋也難免露出痕跡。
公子長和公子原跟在晉侯身后。
公子長的衣袍發冠一如往昔,腰佩王賜劍,神情倨傲。公子原低調許多,身著晉室黑袍,頭佩雜色玉冠,腰間未佩劍,僅在腰帶下懸掛玉環,同樣是雜色。
氏族們交換眼色,心中各有思量。
待晉侯在長案后落座,公子長和公子原立在兩側,眾人起身疊手,象征對國君的尊敬。
“坐。”
晉侯的聲音響起,氏族們再拜落座。
新舊氏族目光交匯,剎那間火花四濺,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君上,臣有事稟。”
陶裕率先站起身,搶在有狐丹之前開口。
他打開木盒,捧起盒中竹簡,揚聲道“先氏不法,勾結犬戎,謀刺公子珩,其罪當誅”
聲音落地,殿內倏然一靜,落針可聞。
先平面如土色,顧不得儀態,立即出列為自己辯護“君上,陶裕血口噴人,臣冤枉”
晉侯雙手置于案上,旒珠遮擋下,目似寒冰,眼底浮現狠戾之色。
“上大夫可有證據”
“有。”
陶裕又捧出兩冊竹簡,交給侍人奉上長案。
晉以武立國,上自晉侯下至氏族皆以戰功封爵。
北方侯國抵御荒漠部落數百年,血海深仇記于史書。敢同犬戎勾結謀害嫡公子,并有鐵證在手,先氏無法抵賴。
先平汗如雨下,伏身在地無法動彈。
有狐顯想要出聲,立即被有狐達按住。
“莫要沖動。”
陶氏有備而來,貿然出聲恐將引火燒身。何況晉侯態度不明,這讓有狐達心中忐忑。
“先氏,好大的膽子”
晉侯驟然發難,竹簡投擲在地,發出一聲鈍響。編織竹簡的系繩斷裂,簡片散落遍地。
“君上,仆冤枉”
先平不斷為自己喊冤,矢口否認罪狀。
有狐達按住有狐顯,不希望火燒到自己身上。怎料公子長突然出聲,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父君,此事恐有蹊蹺,先氏一向忠心耿耿”
話說到一半,突遇晉侯目光刺來,公子長瞬間打了個哆嗦,聲音哽在喉嚨里。
晉侯注視著他,旒珠輕輕晃動,出口的話令他如墜冰窟“忠心耿耿,對誰忠心”
晉國還是有狐氏
是他這個國君,還是站在他身側的公子長
林長脊背生寒,不敢繼續站在階上,迅速伏到案前,懇求道“兒妄言,父君息怒”
晉侯不出聲,陰沉地盯著他。
林原暼他一眼,暗道一聲蠢貨。
參奏先氏實為引子,陶裕意在有狐氏。不料林長突然跳出來。于他而言反倒是意外之喜。
接到陶裕眼色,陶廉立即捧起竹簡出列,朗聲道“君上,公子長駕玄車,服世子冠,佩王賜劍,膽大僭越,有違禮法,觸犯國律,請嚴懲”
陶廉話落,勛舊紛紛出言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