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門到越侯宮的一段路,車駕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中途數次被迫停住。直至日傍西山,國人熱情稍減,隊伍才堪堪擠出人群,望見敞開的宮門。
越國建筑色彩絢麗,飛檐斗拱,獨具特色。
越侯官位于城北,墻高一丈,墻面涂紅。宮門前矗立石雕巨獸,自都城建立就蹲踞于此,歷經數百年歲月。
靠近越侯宮,道路兩旁有甲士把守,人群逐漸零散,視野變得開闊。馬奴揮動韁繩,馬蹄聲驟然加快,傘車隨之提速。
帶著暖意的風迎面吹來,拂起烏黑的發絲。
簪在發上的鮮花緩慢滑脫,拂過繡金的衣擺,在風中離散墜落。
花瓣落在地面,接連被車輪壓過,悉數支離破碎,融入泥土,徹底消失無蹤。
距離宮門越來越近,馬奴收緊韁繩,車輛開始減速。
越侯早就在宮內等候,遲遲不見楚煜抵達,命人探查才知城內狀況。想到楚煜在上京的傳聞,不由得搖頭失笑。
罷了,再等等。
松陽君和鐘離君坐在越侯下首,素來不和的兩人難得保持一致,不樂見楚煜歸國。越侯膝下空虛,僅同正夫人誕下一子。宮中妾夫人不少,除一人產女,再未有任何消息。身為
越侯的兄弟,有資格繼承爵位,兩人難免心生貪念。
若是楚煜被困上京,或是干脆死在歸國途中,越侯之位豈非囊中之物。奈何天不遂人愿。
想到連續幾次刺殺失敗,鐘離君端起杯盞卻不飲,只為遮擋陰郁的表情。
松陽君養氣功夫實在一般。聽侍人幾次來報,得知楚煜抵達宮門,越來越感到焦躁,近乎壓抑不住抵觸的情緒。
將兩人的表現盡收眼底,越侯未做任何表態。
兄弟三人角力大半生,彼此之間了如指掌。他知道兩人私下里都做過什么,尤其是鐘離君。想到兒子在信中所言,越侯眸光微閃,手指輕敲膝蓋,預感禹州城會不太平。為越國計,這場爭奪勢在必行。
他也正好看一看,分別數載,自己的兒子是否成長,能否承擔一國之君的重任。
三人各有思量,不由得陷入沉默。只有風過回廊的聲響持續不斷,順著半開的窗流入大殿。一陣腳步聲打破寂靜。三人同時抬起頭,不約而同望向殿門。
腳步聲越來越近,直至停在門后。
在三人的注視下,門后傳來一道聲音,褪去少年的青澀,浸染青年的溫潤,柔和不失鋒銳,入耳即難忘卻。
煜奉天子命歸國,求見父君。
越侯騰身而起,快步走到門前,親自拉開門扉。松陽君和鐘離君對視一眼,同時起身跟了上去。門軸轉動,吱嘎聲響徹殿內。陽光透過空隙灑落,直至光影覆蓋地面。
一身紅衣的公子背光而立,衣袂輕揚,環佩相擊。發上玉簪色澤清透,佩在耳上的玉玦色澤瑩白,內部浮現血一般的絲狀彩紋。
見到越侯,楚煜收起人前的慵懶,退后半步整理衣冠,雙手交疊平舉,朝向越侯躬身。動作行云流水,儀態風雅,無可挑剔。
見過父君。
越侯托住楚煜的雙臂,連聲道好“回來就好”
松陽君有些別扭,卻還是走上前,攤開大掌拍了拍楚煜的肩膀“長高了,就是不夠壯實。”“仲父勇冠三軍,煜自然不及。”楚煜坦言,三言兩語哄得松陽君哈哈大笑。
看到三人談笑風生,鐘離君的心不斷下沉。不經意對上楚煜的視線,危險的直覺陡然侵襲,心中暗影無所遁形。
“季父。”楚煜微笑見禮。
鐘離君頷首,旋即垂下眼簾,遮去眼底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