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的侍人未必傳的就是君令。”繆良輕聲細語,聲調沒有多大起伏,背后之意卻令巧婦膽寒。
“你私縱刺客謀害公子,又胡言亂語牽扯君上,乃是包藏禍心。”繆良一字一句說道,祭祀當日,你將被火祭。
恐懼,驚愕,不信,怔忪。
多種神情在巧婦臉上交替,對上繆良晦暗的目光,她終于恍然大悟。晉國不能有殺子的國君。
無罪殺子,毒殺的還是嫡子,實是喪德悖行,國法不容,天理不容。
“明白了”
繆良冷視幾人,渾如看一群死物。牽扯入行刺案,背叛國太夫人,他們注定死路一條。
想清楚什么該說,或許能保爾等家人不死。頑固不化,死不悔改,不過是祭祀之上再多幾座火堆。
繆良沒有虛言。
波詭云譎的宮廷之中,選擇最為艱難。不能一心侍主,牽扯進晉室內的權利爭奪,不惜飛蛾撲火,那就別怨恨會丟掉腦袋。
“我說,我全說。只求留我親族一條血脈。”同被審訊的仆婦抬起頭,沙啞道。
有一人率先開口,余下幾人不再堅持,接連開始招供。希望能換得國太夫人網開一面,不使親族血脈斷絕。
巧婦反倒安靜下來。
她垂下頭,臟污的頭發遮住臉頰,變得不言不語。
繆良沒有再理會她,拿到余下幾人的口供,親自譽抄一遍,確定無誤之后,立即去見國太夫人。行在宮道之上,火把的光照亮腳下。夜色漸漸退去,晨曦微亮,天邊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即將到來。
繆良加快腳步,來到丹陛下停住,迅速整理衣冠,抱過侍人捧了一路的竹簡,利落登上臺階進入大殿。
國太夫人徹夜未眠,眼下掛上青色,映在銅鏡中的臉稍顯憔悴。
“稟國太夫人,繆內史求見。”
隔著屏風,侍人的聲音傳來。
國太夫人扣下銅鏡,揮退身后的婢女,發髻半挽繞過屏風,看向站在殿內的
繆良,詢問道“全
都查清了
“回國太夫人,事已查明。”
繆良言簡意賅總結婢仆的口供,另外呈上一份名單,是通過這些婢仆安插進南殿的人手。仆粗心大意,以致于疏漏,求國太夫人責罰。
非你之過,無需自責。
國太夫人坐到案后,示意繆良上前,她要親自看一看記錄的供詞。
竹簡在案上鋪開,墨香殘留。上面的文字工整端正,筆力勁挺,組合在一起卻充滿了陰謀血腥。啪地一聲,國太夫人拍在案上,手指攥緊,染著蔻丹的指甲崩裂兩枚。
好,真是我的好兒子
先君去世突然,晉侯初登位的兩年,晉國遭遇天災,邊境頻起兵禍,內憂外患政局不穩。她曾短暫攝政,為穩固朝堂殫精竭慮。
在晉侯能獨當一面之后,她順勢退居宮苑,很少再插手軍政,從未動用過手中的虎符。
萬萬沒想到,這短短的兩年竟讓晉侯耿耿于懷,千方百計防備她,還動用先君留下的棋子,專門在南殿安插人手。
“難為他有這份心思。”國太夫人怒極反笑,身為一國之君,這般小肚雞腸,心思不用在正道,可笑之極
繆良肅立在一旁,宮默守靜,對晉侯的作為不發一言。如今更是荒唐,母親兒子一同算計,簡直不可理喻
發泄過怒氣,國太夫人挑出記錄的名單,隨手遞給繆良,吩咐道“這些人不能留在南殿,全部找出來送去正殿。
繆良吃了一驚,詫異抬起頭。馬上意識到不妥,請罪道仆無狀。
“見到國君后傳我之言,我若覬覦國政,當初便不會交權給他。與其在宮內費心思,不如多關注朝堂,設法解決氏族爭端,莫使晉國數百年的基業毀于他手。
國太夫人對晉侯失望透頂。
假如林珩沒有回國,她竟不知晉侯是如此防備她。更不知自己的兒子當真能狠下心,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告訴國君,這是最后一次。
國太夫人語氣加重,未見疾言厲色,話中卻
是殺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