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傳入耳畔,蓮夫人有片刻恍惚。就在不久之前,晉侯懷抱著她,用同樣的語氣質問公子珩。
“國太夫人,婢子認罪。”形勢急轉直下,沒有翻盤的可能。蓮夫人萬念俱灰,沒有強撐狡辯,選擇當場認罪。
“謀害嫡公子,罪不可恕。幽禁巷道,終身不得出。”國太夫人下達旨意,皺眉看了一眼蓮夫人的長裙,吩咐繆良,傳醫。
諾。
繆良轉身離去,很快消失在殿門后。
蓮夫人強忍著痛楚爬起身,跪地向國太夫人叩首“婢子叩謝國太夫人恩典。”
三聲鈍響,蓮夫人額頭浮現青紫。
待暈眩稍減,她仰首看向林珩,苦笑一聲“無論公子相信與否,我確實不知公子藥方。毒氏擅調香,玉上異香確我
所為,但是奉君上之命。毒氏同上京沒有任何瓜葛。
痛楚再次襲來,她停頓片刻才繼續說道“我鬼迷心竅,猜出玉佩用途還是送給公子。今日下場是我咎由自取。
林珩俯視蓮夫人,對她的話未做評價。
查明玉佩來自興樂殿,他特地詢問許放,對毒氏有了一定了解。以這個家族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將手伸入上京。
他曾懷疑是新氏族動手,蓮夫人不過是替罪羊。
待到事情真正明朗,才發現背后推手并非氏族,而是晉侯。
一次下毒,一次相沖之物,能殺了他固然好,殺不了他,只要他踏入興樂殿,也能設法給他扣上罪名。
“阿珩,今日之事牢牢記下,不要低估任何人。”
國太夫人握住林珩的手臂,和他一同走出興樂殿。兩人穿過廊下,沿著臺階步上宮道。侍人婢仆跟隨在后,腳下無聲。甲士分列兩側,腳步鏗鏘有力,似金石敲擊之聲。
“日后出行要帶護衛,宮內宮外都不能掉以輕心。”國太夫人語重心長道。側頭時現出耳上玉玦。同發簪一樣,玉面雕刻象征越國宗室的玄鳥紋。
遵大母教誨。
事情尚未結束,才剛剛開始。“我知。”
“國君昏了頭,他性格執拗,不達目的不肯罷休。奈何能力不濟,常會鉆進牛角尖。”國太夫人深深嘆息。
痼疾纏身,心狹偏執,長此以往于國不利。晉國要定下世子,更需要英明的國君。
祭祀之后,國君不奏請,我必會上書天子,盡早定下你的世子之位。但我只能助你到此。國太夫人駐足宮道,側身凝視林珩,面色肅然,鄭重中透出些許無奈。我多年不問朝堂之事,對前朝把握有限。日后入朝,諸事只能靠你自己。大母放心,我定會竭盡所能。
林珩清楚國太夫人的擔憂。
晉國朝堂不太平,勛舊和新氏族勢同水火。在晉侯的放縱下,情況愈演愈烈,雙方矛盾難以調和,沖突時有發生,隔三差五還會流血。
他曾對國太夫人言,有足夠的地盤和利益分給勛舊。但這只是淺層。不破不立。
在氏族的爭斗
中,國太夫人和晉侯都忽略了一股力量,真正構筑晉國根基的力量。而要調動這股力量,必須在晉國變法。
林珩垂下目光,凝視宮道上雕刻的獸紋。
他知曉心中之策是何等驚世駭俗,也知會受到怎樣的阻力。要排開所有阻力,他勢必要拿起屠刀,或將殺得血流成河。
不知不覺間,兩人行至岔路口。
國太夫人轉道向南,率眾返回南殿。林珩駐足原地,目送國太夫人背影良久,才踏上去往林華殿的路。
兩人背向而行,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