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侯有怒無處發,耳畔嗡嗡作響。
宗見他遲遲不動,提醒道“君上,事不可再為。觸怒天地恐引來災禍。”晉侯猛一甩長袖,邁步登上祭臺。
林珩跟在他身后,同宗擦身而過時,臉上笑意始終不減。
父子倆前后站上高處,背對臺下氏族,立在銅鼎之前。
鼎下燃燒火焰,鼎內的水正將沸騰。蒸汽向上膨脹,灼熱感越來越強。
晉侯取出祭天文,正打算宣讀,鼻端忽然飄來清香。香氣漸漸濃郁,熟悉的刺痛感又至,他不禁大驚失色。
父君,您有不適
林珩靠近晉侯,看清寫在絹上的祭天文。不出所料,通篇是對他的貶斥,明言他不忠不孝,無君無父,悖逆狂妄,不堪為晉室子。
兩人距離接近,香氣包裹而來。
晉侯似被尖錐鑿擊額角,刺痛感持續增強,一陣陣頭暈目眩。他甚至站立不穩,四肢變得乏力,無法像往日發病般拔劍劈砍。
“是你”
祭臺上只有父子兩人,旁人僅能看到他們的背影,完全聽不到他們的聲音。
林珩綻放笑容,輕松拽走晉侯手中的祭天文,折疊收入袖中。隨后拿出另一篇,當著晉侯的面展開,確認他能看清上面的每一個字,才懸臂銅鼎之上,松開手指,任由寫滿字的絹落入鼎口。
父君,是您提醒了我,藥有相沖。林珩歪了一下頭,手指擦過腰間錦襄,聲音敲打在晉侯耳畔,國君昏庸無道,觸怒上天,祭祀中途遭受懲戒,您意下如何
你敢
“原本我想等到祭祀結束,只怪您太心急。”林珩笑意更盛,輕聲細語卻似萬箭穿心,令晉侯不寒而栗。
祭臺下之事,所有人看在眼里。宗、祝和卜在場,巫為見證,您為一己之私擾亂祭祀,妄圖在祭天時殺子,天地不容,神鬼不赦。
晉侯的頭越來越疼,眩暈感持續增強。他試圖開口,卻發現無法出聲。林珩冷眼看著他,借衣袖遮擋摘下腰間錦囊,投入鼎下火堆之中。
火光熊熊,鼎中的水翻滾沸騰。
晉侯被飛濺的水珠燙傷,驚怒交加,頭痛欲裂。他再也站立不穩,仰面栽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省。
祭祀中途國君昏厥。
自開國以來數百年,歷經十一代國君,此種情況前所未見。
眾人緊急商議,在勛舊的極力主張下,新氏族的聲音受到壓制,接下來的祭祀由林珩替代國君完成。
“請公子獻犧牲,登祭臺。”
晉侯被緊急送回城內,御車的馬奴拼命揮動韁繩,玄鳥車穿街而過,中途經過行刑的法場。
先氏眾人被押至刑架下,劊子手走上前,將麻繩套上他們的脖子。
城外祭臺邊,林珩拿起晉侯剛剛用過的長劍,雪亮的劍光拂過臉頰,劍身映出漆黑的雙眼。法場之上,繩索同時收緊,先氏眾人呼吸斷絕,家族就此湮滅。
祭臺之前,長劍染血,林珩親捧牛首登上高臺,將帶血的牛頭投入鼎中,祭祀大地鬼神。氏族在臺下敬拜,望向林珩的背影,多人生出恍惚之感。
一瞬間,他們仿佛看到了先君。
木籠被打開,關押在籠中的人陸續被帶出,一劍貫胸,投入燃燒的烈火之中。呂氏家主偶然抬眼,認出人祭中的一張面孔,呂旭,私兵中少去的一人
他壓下驟起的驚慌,顫巍巍地看向祭臺。望著緩步向下的黑衣公子,想到他的種種手段,不由得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