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沉吟時,殿外傳來腳步聲,
緊接著侍人稟奏,內史繆良前來傳國太夫人口諭,請林珩前去南殿。
公子,國太夫人有請。繆良進入殿內,態度謙遜有禮,比以往更加恭敬。
林珩合攏竹簡,猜測國太夫人用意。行動卻沒耽擱,直接命人取來大氅,套上皮履,和繆良同往南殿
雪色掩映黑暗,在天地間鋪開一片瑩白。侍人在前舉起火把,照亮腳下道路。
兩人邁下臺階,一路穿過宮道,遠遠望見跳躍的明光,正是南殿所在。殿門前有閹奴守候,見到林珩彎腰行禮。
“國太夫人言,公子自入殿內,無需通報。”閹奴話音落下,立即有侍人上前為林珩撣雪。
繆良退至一旁廊下,身影半隱在黑暗中,存在感卻分毫不弱。有他在南殿,侍婢不敢有半點行差踏錯,暗中傳遞消息更無可能。
繆內史。”林珩正將入殿,忽然腳步一頓,想起紫蘇稟報之事,隨口道,宮內偶有鼠輩,放翁暫無暇分身,還請繆內史襄助。
繆良耳達目通,宮內變化瞞不過他的雙眼。聞弦歌知雅意,不介意賣林珩一個好,當即道“公子吩咐,仆自當盡力。”
林珩微笑頷首,隨即邁步走入殿門。
大殿內燈火通明,數盞青銅燈并排擺放,香爐中飄出青煙,清香裊裊,沁人心脾。
國太夫人靠坐在屏風前,衣袍華美,彩繡輝煌。她沒有梳髻,長發挽在腦后,僅點綴一枚玉簪。發間摻雜銀絲,在燈光下格外明顯。
林珩走至階下,正身行禮。
“大母。”
不必多禮,坐。
國太夫人放下看到一半的竹簡,向林珩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
“服藥沒有”
“回大母,剛剛服過。”
林珩登上臺階,振袖落座。
婢女立即送上湯羹,盞中加了蜜,滋味甘甜極易入口。
“冬日寒涼,需多加留意。越國之藥已經帶回,令谷醫盡速配藥,為你調養身體。”國太夫人捏起林珩的下巴,對他的單薄和蒼白皺眉。
聽到求藥之人已經歸來,林珩放下銀匙,笑道“多謝大母。”國太夫人收回手,
轉而提起另一件事。
你父離國,留在宮內的妾尚有數人,你待如何處置
宮變當日,參與舊事的妾夫人盡被絞殺,珍夫人也隨晉侯西行,留下的都算是清白。按照舊例,國君薨逝,諸妾殉葬。
晉侯的情況比較特殊,他是被國人驅逐,權力盡喪,不可能再掌晉國。留下的妾夫人地位尷尬,不知該如何安置。
林珩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沉吟片刻,道出令國太夫人震驚之言。
無子女者歸家。有子女者隨子女開府,亦可歸家。
“子女開府”
“正是。”
“未有先例。”國太夫人皺眉。
殉葬有成例,也有破例歸家。
庶出公子年少開府不出奇,但女公子開府未曾有過。大母,前朝有王后為將,斬敵萬余獻祭天神。諸國亦有女子執政,大母也曾主政晉國。
燈光映在林珩臉上,黑眸深邃,仿似盛載星光。
“國逢用人之時,理應無分男女。如臨桓城,女子一樣上陣斬敵,戰功不亞于男子。今以宗室開先河,下必效仿,于國有利。
國太夫人凝眸深思,良久不發一言。
她知曉林珩行事不拘一格,今日這番舉措還是令她吃驚不已。主政,開府,從軍。
上溯兩百年,因上京一場政變,平王昭告天下,不許女子襲爵。林珩今日之舉有違旨意,被有心人抓住恐難以善了。
“平王旨意,不許女子襲爵。事過兩百年,不曾有諸侯違背。”國太夫人神情肅然,告誡道,晉邊強敵環伺,楚、蔡、鄭等虎視眈眈。今當求穩,先定國內再攘四邊,不給外人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