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谷珍放下藥箱,疊手行禮。“起。”林珩召起谷珍,單手挽起袖擺。
谷珍邁步走上前,從藥箱取出墊枕和陶瓶。他身邊沒有藥仆,一切只能親力親為。過程中,兩人皆未出聲。
林珩側頭看向半開的雕窗,不知不覺中出神。谷珍凈過手,兩指搭上林珩的手腕,沉吟片刻,換上另一只。
殿內落針可聞,偶然響起衣袂摩擦聲,夾雜燈芯爆響。
暮色將近,殘陽如血,天邊鋪開晚霞,絢爛奪目。微風穿過回廊,垂掛在廊檐下的銅鈴輕輕搖蕩,發出悅耳的聲響。
“君上漸愈,此藥無需再服。”谷珍結束診脈,準備重擬藥方。
他收起擺放的陶瓶,小心放回藥箱。鋪開竹簡,提筆寫下幾味藥,大多是滋補所用。落下最后一筆,確認沒有疏漏,他將藥方呈給林珩過目。
湯藥滋補,逐日驅散寒氣。長則半年短則三月,君上定能痊愈。“仰賴谷醫。”
林珩接過藥方,上面的藥名大多熟悉,僅有兩味是越國獨有,恰好在上次送來的藥材之中。
仆告退。谷珍合攏藥箱,重新背在身上,起身退出大殿。
目送他離開,林珩端起變冷的茶湯,凝視盞中倒影,想到去歲此時他因寒癥臥病,大半個春日同苦藥為伴,不由得彎起雙眼,唇角
上翹。
人算不如天算。執政,你可會后悔
想起那位對天子忠心耿耿,日夜殫精竭慮的老人,林珩舉盞遙對上京方向,輕笑一聲“我未死,晉在我手,上京必再無寧日
日輪沉入地平線,夜色降臨。
雷聲炸響,閃電撕裂夜空,一場春雨如約而至。
雨水滋潤大地,潺潺匯聚,牽連成百千道溪流,匯入奔騰的洛水。
洛水川流不息,貫通蒼茫平原。途經曲折河灣,水流驟然湍急,涌向座落在中原腹地的上京城。夜色下,上京城門緊閉,城頭的守卒無精打采,巡邏的甲士敷衍塞責,應付了事。
城池三面燈火寥落,少數幾點火光陸續熄滅。
城東卻是燈火通明,貴族宴飲通宵達旦,賓客濟濟一堂,席間歡聲笑語,觥籌交錯。
一隊甲士巡邏城東,駐足一座貴族宅邸前,隔墻眺望耀眼的燈火,聽聞靡靡樂聲,偶爾夾雜著女子的歡笑,不由得心生向往。
美人在懷,推杯把盞,實在令人羨慕。一人說道。聽到他的話,同袍哄笑出聲。
“別說赴宴,我等今生休想跨過此門。”一名甲士橫起長戈,指了指高出地面一截的臺階,話中充滿了諷刺。
他們停留太久,守在門前的奴隸竊竊私語,仗著是貴族家奴,大膽譏笑這群甲士。一名奴隸過于大膽,聲音不加掩飾,恰好被甲士聽見。“卑賤奴隸,膽敢無禮”
甲士火冒三丈,一怒之下沖上前,拔劍刺死了門前的奴隸。
鮮血噴涌,溫熱飛濺在甲士臉上,暴怒的情緒非但沒有冷卻,反而似烈火越燃越旺。耳畔傳來尖叫聲,甲士轉頭看去,另一名奴隸跌倒在地,爬著抓住門環,就要去府內喊人。
“殺人了”
眼見情況不妙,同伍的甲士一擁而上,反持長戈刺死了奴隸。呼救聲被慘嚎代替,又在下一刻夏然而止。
門奴全被殺死,臨死前的叫聲傳入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