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天色昏暗,相隔數米看不清人影。
馬車一路疾行,在雨中返回晉侯宮,停靠在宮門前。
車門推開,馬塘走出車廂,步下車轅。皮制的履底踏上青石路,不小心踩中水洼,濺起的積水打濕長袍下擺,留下一串濕痕。
宮奴迅速撐開傘,罩上馬塘頭頂。
雨珠噼里啪啦砸向傘面,沿著傘緣滑落,垂掛成晶瑩的水簾。
小奴穿著寬大的蓑衣,有些費力的爬下車,模樣稍顯笨拙。落地時腳底打滑,幸虧被身旁的宮奴拉住才沒有當場摔倒。
“小心些。”馬塘接過宮奴手中的傘,邁步走入官門。行出數步聽到聲響,見小奴狼狽跟在身后,他無奈地嘆息一聲,喚來一名侍人,帶他去更衣,不必近前來。
諾。
侍人按住小奴的肩膀,移過頭頂的傘罩住兩人。
塘翁,我小奴剛想要說話,就被馬塘止住。
“去更衣,用些熱湯,小心著涼。”留下這番話,馬塘轉身行入雨中,腳步匆匆,很快消失在宮道盡頭。
“走吧。”侍人拍了拍小奴的頭頂,掌心留下一片濕意。想到馬塘對小奴的看重,侍人眸光閃爍,將傘交給宮奴,竟是彎腰抱起了小奴。
小奴吃了一驚,瞪大雙眼看向侍人。
“雨大,你走路太慢。”侍人有心賣個好,抱著小奴邁開大步,盡量不讓雨水落到他身上。
趴在侍人的肩膀上,小奴逐漸從震驚中回神。
想起被塘翁教導前的日子,對比如今,他的神色發生改變,目光逐漸復雜。他隱約間有些明白,藥奴口中的“人情冷暖”究竟是何含義。
天像裂開口子,雨成瓢潑之勢,即使有傘遮擋,馬塘的外袍仍被打濕。
來到正殿前,他快速登上丹陛,大步流星穿過回廊,有意先去更換衣履再去向國君復命。遇到馬塘經過,守在廊下的侍人紛紛垂手避讓。
拐過廊角時,前方有燈光閃爍,一名侍人提燈在前,數名婢女尾隨在后,分成兩列,拱衛面色憔悴的蔡歡。
宮宴之后,蔡歡被留在側殿,形同軟禁。
沉浸在惶恐之中,她變得憂心忡忡,徹夜
輾轉難眠。人如鮮花凋零,迅速變得消瘦,再不是曾經的豐腴美人。
雙方在回廊中相遇,馬塘向蔡歡行禮,后者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不見能言善道,八面玲瓏也消失無蹤。
歡夫人請。馬塘側身讓至一旁,背對雨簾,身后很快濕透。一陣涼風襲來,冷意侵襲四肢百骸。
他巋然不動,半點不受冷意影響。哪怕水珠滑過脖頸浸透衣領,表情也無絲毫變化。
廊下的侍人婢女同他一般無二,垂手低眸,看上去若無其事。他們習慣了惡劣的天氣,絲毫不以為意。
這便是晉人嗎
看到眼前這一幕,對照蔡侯宮內的種種,蔡歡突覺心寒。掩耳盜鈴或許有用,卻無法改變驟起的強風。她不顧臉面背負罵名,不惜抗衡滿朝氏族,只為延續國祚保住蔡國。
結果又是如何
入貢的隊伍中混入刺客,國內氏族脫不開干系,兄長當真一無所知
回過頭來想一想,她竭盡心力奔走,竟是一無所獲,到頭來不過是貽笑大方,里外不是人罷了。蔡歡愁腸百結,悒悒不樂。
隨侍人來到正殿,透過半開的殿門,燈燭的光落在身上,她感受不到絲毫暖意,只覺得手腳冰涼,心中苦意更甚。
蔡氏歡,奉召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