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之言如醍醐灌頂,讓他瞬間清醒,代價卻是大半生的信念轟然倒塌。盧義艱難地抬起頭,看向屏風前的林珩,艱澀道“所以,弭兵當真錯了”
“弭兵不錯,然與天下大勢相逆,終不能長遠。”林珩看出盧成的頹喪,但無意出言安慰。他欣賞盧成的耿直無畏,希望他能為己所用。如要達成目的,必須令其徹底明悟,改變不切實際的想法。
聽完這番評價,盧成緘默不語,臉色變了數變,終化為一聲嘆息。
“君侯召仆前來,并非專為辯弭兵之策,而是另有所圖。仆所言確否”壓下心中苦澀,盧成沉聲道。
他性情耿直,卻不乏政治頭腦。
林珩先提弭兵,再言天下大勢,定然不是臨時起意。如若真有所圖,以盧氏殘存的底蘊,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君侯強橫,武功彪炳。定今夏會盟,勢必行以霸道。”盧成正襟危
坐,聲音低沉,盧氏沉寂百年,昔日榮耀散盡,世人提及多譏嘲,唯一物值得稱道。
話說到這里,盧成刻意頓了頓,一瞬不瞬盯著林珩,清楚道出四個字“天下輿圖。”四個字落地,殿內瞬間陷入寂靜。
蔡歡心頭狂跳,看一眼對面的盧成,又望向上首的林珩,紅唇禽張,卻終沒有說出一句話。
“盧大夫真知灼見,洞若觀火。”林珩淺笑頷首,態度直截了當。他從未想過遮掩自己的企圖,自始至終表現得一派坦然。
習慣了蔡國君臣的虛情假意表里不一,面對如此直白,盧成反倒愣在當場,不知該如何應對。
不等他反應過來,林珩繼續說道觀君性情耿介,有窖諤之節,寡人甚喜。欲留君于晉,授以官爵,未知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猶如驚雷炸響。
盧成簡直難以置信。
受到林珩召見,當面直言無忌,甚至口出譏諷,他抱定必死之心。不想峰回路轉,晉侯圖謀輿圖不假,竟還要留他在晉授他官爵。
世人皆以為晉侯暴虐,誅氏族,伐鄭國,是不折不扣的暴君。不想今日當面,林珩的言行徹底顛覆盧成腦中的印象。
強橫名副其實,霸道同樣不假。然其穎悟絕倫,博聞強記,富有遠見卓識,且襟懷磊落,豁達大度,實有英主之相。
盧氏在蔡發跡,如今卻被國君排斥,淪落于氏族末流。晉君不計前嫌邀他留晉,著實讓盧成動容。
一番天人交戰,盧成起身站定,肅然整理冠帽,稽首在地。
“君侯知遇之恩,仆銘感五內,愿為君侯竭盡忠智,誓于天地,鬼神共鑒”
“善”林珩起身繞過桌案,大步邁下臺階,彎腰扶起盧成。
從針鋒相對到君臣相得,速度快得超出想象。
蔡歡坐在一旁,從頭至尾目睹,驚訝得失去語言。直至兩人重新落座,她才倏然間回神,再度看向林珩,一陣心驚肉跳。
晉君的性情令人難以捉摸。
若非親眼所見,她實在難以相信,初見時凜若冰霜、森然兇狠的晉國公子同方才的晉君竟是同一人。
心中這般想,蔡歡意外撞上林珩的視線。
年輕的國
君笑意清淺,態度溫文爾雅,語氣平和“寡人在宮宴遇刺,蔡國理應有所交代,日前已遣人使蔡。
蔡歡額頭冒出冷汗。
她用力咬住下唇,直至嘴唇被血染紅。“君侯意要伐蔡”
“未必。林珩微微傾身,目光鎖定蔡歡,意味深長道,刺客實乃鄭人,然蔡國脫不開干系。夫人為國盡心盡力卻身負罵名,更被視為替罪羔羊,實在令人不忍。夫人可曾想過手執權柄,親自肅清污濁
聞言,蔡歡猛然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林珩,驚愕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