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放下茶盞,盞底輕磕桌面,發出一聲鈍響。
他沒有立即開口,目光鎖定公子弦,眼底充滿審視。意在抽絲剝繭,撕開全部偽裝,徹底看透此人。
在上京時,我曾與公子弼為鄰。其文韜武略,擅于招攬人心。一旦決斷便矢志不移,從不曾更改。林珩看著公子弦,聲音不急不緩,指尖擦過盞口,某一刻停住。
公子弦的神色有了變化。
偽裝的的面具出現裂痕,一抹怨恨浮出眼底,心中的情緒難以遮掩。
公子弼嫡出居長,理應為世子。齊侯卻拖延許久,遲遲不上奏疏。數月前,齊侯突然臥榻不起,寵妾被下獄,繼夫人也被牽連,避居宮苑交出權柄。現如今,齊國朝政軍事皆握于公子弼,寡人所言對否
公子弦動了動嘴唇,似想要否認,話到嘴邊終未吐出。
公子之母雖為續娶,公子也為嫡子。如今突至我國,口口聲聲要結婚盟,國書上卻閃爍其詞語焉不詳,更無有國印。這是在輕視晉,還是在欺寡人
此言一出,直刺重心。
公子弦臉色變了數變,因驚悸大汗淋漓。君侯,弦絕無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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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公子,寡人不言婚盟,實是給予你體面。可惜公子并不領情,選擇一意孤行。林珩的聲調不高不低,語氣始終沒有發生變化,卻予人無窮壓力,令公子弦脊背生寒。
公子弦定在原地,舉目看向上首,望進漆黑的雙眼,心知已經被看透,終于不再掩飾,卸下全部
偽裝。
眨眼時間,慌亂驚悸消失無蹤,魯莽和無措化為烏有。
他站定到林珩下首,雙手交疊置于額前,恭敬俯身下拜。隨即從袖中取出一張寫滿字的絹,雙手呈向林珩。
君侯,弦被迫離國,流離失所。愿獻長平城,換君侯收留。
絹上文字略顯潦草,筆畫無力,握筆之人明顯孱弱。信件末尾蓋有私印,魚紋拱衛趙字,不出意外應屬齊侯。
信乃齊侯病中所寫,贈長平城給晉,換得公子弦投身晉國,得晉庇護。至于婚盟,信上同有提及。
”求娶晉室女,入女家
“弦為求娶離國,有父君旨意,氏族多贊同,大兄方才未予阻攔。”公子弦實話實說,不諱言自己的處境。
“沒有中途攔截”林珩問得相當直白。
不曾。公子弦搖搖頭,解釋道,齊有風俗,男入女家,從女氏。弦有幸求得晉室女,甘愿入晉室。長平城本為弦的封地,另有歷城可為弦的嫁妝。
公子弦一口氣說完,沒有片刻停頓,也無絲毫不情愿。
他十分清楚,公子弼心志堅韌行事果決,卻也不愿背負殺親之名。放他逃出齊國,不過是順水推舟,免得背負惡名。
他的母親困在宮內,外家也被逐出朝堂,在氏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只有逃入晉國嫁入女家,徹底舍棄齊國公子的權柄,不再成為兄長的攔路石,母親才有生路,外家才能設法保全。
至于今后
公子弦攥緊手指,很快又松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齊同晉不接壤,但有長平城和歷城,有煮鹽的厚利,未必沒有借兵的機會。可在此之前,他必須讓自己變得有價值,讓晉君認為有利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