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則不然。他是踏著鮮血和人命登上君位,時至今日,朝堂中的新氏族少去半數,誰也無法保證自己不會是下一個。
或許他也正在期待。
“勛舊。”
國太夫人托起衣袖,指尖擦過袖口的花紋,染著蔻丹的指甲輕輕滑過,似同暗紅的布料融為一體。
“君上要變法,法場需要染血,單看誰不聰明。”
聯系林珩歸國以來的種種舉措,國太夫人一夕間明悟,得出和智淵相同的結論。
繆良心頭一震,旋即恍然大悟。
難怪
君上歸國之初就在布局,環環相扣直至今日。
氏族最初看不清,如今必然事事分明。縱然如此,他們也無計可施。不想家族破滅,必然要主動踏上國君鋪好的道路,追隨著晉君的戰車一往無前。
“君上之智浩如煙海。”贊嘆脫口而出,繆良心悅誠服。
“子不肖父,唯肖大父,有過之而無不及。”國太夫人笑意更盛,縱不復二八歲月,仍是姿容絕色艷如桃李。
說話間,殿外傳來人聲,有侍人在門前稟報,朝會結束,群臣離宮。
“君上何在”國太夫人召侍人入殿,開口問道。
“君上在正殿召見蔡氏歡及大夫盧成。”侍人如實回稟。
“蔡歡,盧成。”國太夫人輕敲桌面,想到軍功爵之外,林珩提及的另一項安排,很快猜出他的用意。
會盟之期將近,蔡國之事不能再拖。
“蔡侯兩面三刀,滿朝氏族故作糊涂,那就換一個掌權人。”
在某些方面,林珩同國太夫人出奇相似。例如行事果決,毫不拖泥帶水。
繆良沒有作聲。
他低垂下眼簾,心知蔡國注定起風,蔡侯的好日子即將到頭。
“國太夫人,近日有多國使臣抵達,皆安頓在驛坊。”他想起驛坊內的變化,開口說道。
“君上既有安排,不必多過問。”國太夫人重新鋪開竹簡,提筆落下一行字,“日前上京來使,
膽敢在宮內刺殺君侯,天子不能不聞不問,需要給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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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太夫人筆下不停,一邊說一邊寫下兩行字。
在奏疏中,她自稱老婦,痛斥單沖目無刑律,行刺一國之君,實是膽大狂妄欺人太甚。
“鄙老婦年邁,欺君侯年少,逞性妄為,卑劣無恥”
“晉立國四百載,先祖守土逐胡,助上京鎮壓叛亂,有護王之功。今遭此奇恥大辱,唯求天子隆恩,還晉一個公道。”
國太夫人懸腕案上,筆鋒蒼勁,文字犀利。
明面上看,字字句句都在斥責單沖,實則字里行間充滿玄機,將天子罵得狗血淋頭。
落下最后一筆,國太夫人從頭至尾瀏覽一遍,對內容還算滿意,取金印落于其上。
“交君侯過目,盡速送往上京。”
“諾。”
繆良雙手捧起奏疏,恭敬退出殿外。
雨勢始終不曾減小,為免竹簡淋濕,他裹了三層布,謹慎藏入懷中,隨后才撐傘離開南殿,踏上通向正殿的宮道。
來到正殿時,他三步并作兩步登上丹陛,正遇見殿門敞開,蔡歡和盧成前后走出,各自捧著一卷竹簡,行色匆匆就要離宮。
三人擦身而過,繆良瞥了兩人一眼,旋即收回目光,通稟后進入殿內。
“君上,國太夫人有奏疏遞送天子。”
“大母”林珩微覺驚訝,當即命繆良上前,接過奏疏展開。
一目十行快速瀏覽,他的眉毛越挑越高。看到最后忍不住笑出聲,完全能預見天子看到奏疏的模樣,必然是怒不可遏,火冒三丈。
“回去轉告大母,奏疏一定送到。”林珩笑著說道。
“諾。”繆良恭敬應諾,見林珩沒有別的吩咐,行禮后退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