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他背靠床榻凝視地面,鎖定細窄光影,許久一動不動,好似陷入癡迷。
入夜,疾風驟雨開始減小,雷聲遠去,閃電消失無蹤。
臨近天明,堆集的云層開始變薄。
太陽躍出地平線,晨光綻放,烏云流散,現出碧藍的晴空。
肅州城門大開,城頭響起隆隆鼓聲。
一隊黑甲騎士策馬行出,分列在城門左右。
幾名臉繪彩紋、腰懸骨鏈的巫赤足走過泥地,踩著鼓點唱誦祭詞,抵達預定位置后,一同俯身在地。
大雨初霽,地面散落大
大小小的水洼。積水混合泥漿沾染巫的膝蓋和雙手,
泥點飛濺上額頭。
幾人毫不在意,
高舉雙臂向天,完成最后的祭詞,一同拋出骨甲。
大大小小的骨甲在晨光中翻飛,同一時間落下,一枚恰好落入水洼,濺起環形水花。
巫俯身向前,讀出骨甲的含義,同時高呼“大吉”
城頭鼓聲愈重,號角聲傳來,國君的車駕出現在城門處。
張開的金傘下,林珩身著袞服頭戴冕冠,腰束玉帶,手按王賜劍。冕冠垂掛旒珠,珠光五彩。衣襟上的玉鉤雕刻成玄鳥,質地溫潤,浮動光華。
傘車壓著號角聲前行,車輪滾滾,旗幟獵獵。
兩百黑騎護衛在車駕兩側,皆是全副武裝,渾身煞氣,樣子威風凜凜。
傘車之后是氏族戰車。
經過商議,費毅、雍楹和賴白隨林珩前往豐地,余下留守城內。
林珩下達旨意,會盟期間,政事交國太夫人與氏族共商。遇大事不決飛報豐地,不可延誤。
國太夫人曾經執政,對處理政事并不陌生。
她終究上了年歲,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之所以再度出現在前朝,無非是對氏族形成牽制,避免林珩不在時出現差錯,予人可乘之機。
此時,國太夫人登上城頭,親自送林珩出城。
涼風襲過,鼓振袖擺,颯颯作響。
林珩在車上疊手,國太夫人含笑以對。
祖孫倆分外有默契,無需言語即表心意。此情此景落入氏族眼中,心下各有思量。部分人眸光微暗,暫時壓下蠢蠢欲動的心思。
費毅和雍楹并轡而行,賴白落后兩人些許,以示彼此的官職和爵位。
田齊的馬車本在三人之后,中途被林珩叫至前方,他還有些不習慣。
“會盟之后出兵,你當立于人前。”林珩用意明確,專為拔高田齊的地位,助長他的氣勢。
田齊并不愚鈍,自然領情,同時心生感激。
“齊定不負君侯之義”
“見諸侯時,務必保有這份氣勢。”林珩提醒道。
“君侯放心。”田齊咧嘴一笑,情感真切誠摯。
宋、曹、許等國使臣隨大軍出發,目睹這一場景,有人長舒一口氣,為自己的選擇慶幸;也有人心懷忐忑,想到國內遞來的消息,很不能肋生雙翼去見國君,闡明如今的晉侯與幽公不同,左右逢源那一套完全行不通。
不提諸人懷揣何種心思,上千人的隊伍聚集城外,踏著鼓聲和號角啟程,踏著晨光一路西行。
風過平原,旗幟招展,黑底金紋的圖騰旗異常醒目。遇陽光落下,旗上的玄鳥浮動金色,竟似振翅欲飛。
城頭上,國太夫人目送隊伍行遠,轉身走下城墻。登車時遇上留守的氏族,她神情冷漠,不置一詞。
她太熟悉氏族的秉性。
國君不在城內,對新法不滿之人必然試探,遲早會露出馬腳。
良機,亦是殺機。
“機不可失。”
若有人自尋死路,她不介意動刀,提前為君侯清除障礙,日后也能少些麻煩。
馬車沿長街前行,陽光透過車窗落入車內。
國太夫人側頭看向窗外,雙眼微微瞇起,透出森然冷意。